倉庫內,一片死寂。
謝晉元沙啞的提問,拷問著在場四百個劫後餘生的靈魂。
“那麵旗……怎麼辦?”
是啊,那麵旗。
在全世界的注視下,由他們親手升起,用生命與榮耀扞衛的國旗。
人,可以撤。
旗,怎麼辦?
留給日本人?
留給他們當作戰利品,踩在腳下,肆意羞辱和炫耀?
僅僅是那個畫麵閃過腦海,每個人的心臟都痛得像是被生生撕裂。
那不是一塊布。
那是他們的魂!
是兩百多個弟兄,用命高高托舉起來的豐碑!
“不能留給小日本!”
錢虎雙眼赤紅,猛地從地上掙紮起來,指著樓頂的方向嘶聲咆哮。
“團長!默爺!咱們撤,行!但這麵旗,必須帶走!”
“就算被打成篩子,老子也要爬上去,把它收回來!”
“對!收回來!”
“死也不能便宜了那幫狗日的!”
士兵們的情緒被瞬間引爆。
怒火褪去,隻剩下一種決絕的悲壯。
他們可以接受撤退。
李默的話點醒了他們——活著,才能殺更多的鬼子。
但他們絕不能接受,將自己的靈魂,留在這片即將放棄的陣地上,任由敵人踐踏!
謝晉元看著群情激憤的弟兄們,嘴唇翕動,喉頭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收回來?
談何容易!
此刻,倉庫樓頂,不知有多少支日軍的步槍、多少挺機槍、多少門迫擊炮正死死瞄準著。
誰敢露頭去動那麵旗,誰就會在瞬間被打成一團血霧!
那不是勇敢。
那是白白送死!
命令是今夜撤退,不是現在。
可隻要旗幟飄揚,就宣告著他們的堅守。
若現在降旗……與投降何異?
這是一個死結。
一個用榮耀和生命擰成的,解不開的死結。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李默。
在他們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刻,這個年輕人的聲音,總能為他們劈開一條路。
李默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口,舉起望遠鏡,望向河對岸的租界。
那幾個舉著白旗的英國軍官,還在跟陪同的中國官員說著什麼,臉上掛著那種居高臨下的、令人作嘔的“人道主義”關切。
李默的眼神,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他放下望遠鏡,轉過身。
目光掃過謝晉元,掃過錢虎,掃過每一張寫滿掙紮與期盼的臉。
“團長。”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廳的喧囂戛然而止。
“我們不能撤。”
什麼?!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把所有人都炸得外焦裡嫩。
“默爺……你……你這是啥意思?”錢虎徹底懵了,“剛不是你說的,要活著殺鬼子,現在怎麼又不讓撤了?”
謝晉元也死死盯著李默,眼神裡寫滿了驚疑。
他了解李默,此人絕不會出爾反爾。
這麼說,必有石破天驚的理由。
李默沒有理會錢虎,徑直走到謝晉元麵前,壓低聲音,用隻有寥寥數人能聽清的音量說道:
“團長,你信我嗎?”
謝晉元沒有半分猶豫,斬釘截鐵。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