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刺眼的車燈撕開了凝固的黑暗。
卡車的引擎轟鳴由遠及近,在寂靜的山穀間發出沉重的回響,一下下砸在新兵們的心口上。
來了!
趴在陣地裡的老七,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喉嚨裡狂跳。
他身邊的兩百多號人,握著槍的手心裡全是濕滑的冷汗,壓抑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七天的操練,磨平了他們的棱角,喂飽了他們的肚子,也吊起了他們丟失已久的血性。
但當真要與鬼子見仗時,那股刻在骨子裡的恐懼,依舊是無法抗拒的本能。
畢竟,他們是潰兵。
被鬼子追著屁股打,打散了建製,打沒了膽氣的潰兵。
“七……七爺……鬼子……來了……”
一個年輕士兵的聲音帶著哭腔,牙齒都在打顫。
老七沒回頭,他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光柱,反而咧嘴笑了,隻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怕個鳥!”
他低吼道:“默爺在山頂上看著咱們呢!今兒個誰要是當了慫包,丟了默爺的臉,老子第一個不饒他!”
“默爺”這兩個字,蘊含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力量。
騷動的隊伍瞬間安靜了許多。
他們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個年輕人平靜的臉龐,以及那神鬼莫測的五槍歸一。
是啊,長官在看著呢。
那個能用漢陽造在一百五十米外打出穿孔葫蘆的妖孽,在看著他們。
老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感受著冰冷槍身傳來的踏實感。
李默出發前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老七,我把後路交給你們,不是因為你們是新兵,隻能乾點邊角料的活。”
“恰恰相反,堵住援兵,是這次行動的重中之重。主攻打得再漂亮,援兵一到,大家就得被包了餃子。”
“我信你是個老兵,也信你能帶好他們。這一仗,是你們的投名狀。打好了,你們就是孤狼真正的兄弟。打不好……”
李默當時沒說下去,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老七懂。
打不好,他們就什麼都不是。
“都給老子聽好了!”老七壓低聲音,對著身後嘶吼,
“咱們以前是啥熊樣,老子不管!從今往後,咱們是孤狼的人!是默爺的兵!是吃飽了飯,能挺直腰杆子打鬼子的爺們!”
“鬼子不是三頭六臂!默爺說了,開車的司機,跟拉車的騾子沒區彆!撞進咱們的坑裡,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等會兒聽我號令,老子不說打,誰他娘的敢提前放一槍,老子戰後親手斃了他!”
他的話粗鄙,卻直接有效,強行壓下了隊伍裡的慌亂。
前方的車燈更近了,已經能看清是三輛運兵卡車,打頭的一輛開得飛快。
近了……
更近了……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老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雙眼瞪得滾圓。
“轟——哐當!!”
一聲刺耳的金屬扭曲巨響,炸碎了夜的寧靜。
打頭的那輛日軍卡車車頭猛地向下一沉,兩個前輪完全陷進了深壕裡,動彈不得。
巨大的慣性讓車廂高高翹起,車裡的鬼子兵在慘叫中被甩向空中,身體扭曲著砸在堅硬的山路上。
緊隨其後的第二輛卡車躲閃不及,一頭撞在前車車廂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第三輛卡車緊急刹車,車輪在山路上劃出兩道長長的黑印,堪堪停住。
整個運輸隊,瞬間亂成一鍋粥。
“打!!”
老七用儘全身力氣,吼出了這個字。
“給老子狠狠地打!!”
下一秒,山道兩側的黑暗中,驟然噴吐出無數條火舌!
“噠噠噠噠噠!”
“砰!砰!砰!”
機槍、步槍,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傾瀉著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