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清水觸碰到發炎的傷口,老者的身體猛地一顫,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對不起,弄疼您了。”糜環立刻停下動作,聲音裡帶著歉意。
老者沒有說話,隻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繼續。”
糜,環這才繼續手上的動作。擦拭,上藥,包紮。她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有幾縷發絲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讓她顯得有些狼狽。但她的神情,卻專注得像一個從業多年的老醫工。
當最後一塊乾淨的麻布被係好時,她已經累得手指都在發抖。
“好了。”她長舒了一口氣,對著老者露出了一個有些疲憊的笑容。
老者緩緩地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包紮得整整齊齊的小腿,又看了看糜環那張沾著灰塵卻依舊明淨的臉,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一絲複雜的情緒。他嘴唇動了動,許久,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乾澀的字。
“……謝了,丫頭。”
這聲“丫頭”,驅散了之前所有的敵意與隔閡。
糜環的眼睛亮了起來,那笑容,也變得格外燦爛。她覺得,這比聽到任何讚美的話,都讓她開心。
這個小小的插曲,像一顆石子,在死水般的安置點裡,激起了一圈圈漣漪。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他們看到了那個富家小姐,是如何不嫌臟、不嫌臭地為一個素不相識的老頭子處理流膿的傷口。他們看到了她臉上真切的關切,和那份笨拙卻無比真誠的溫柔。
當門口的藥終於熬好,侍女們端著一碗碗黑乎乎的湯藥走進來時,再也沒有人投來懷疑或抗拒的目光。
一個接著一個,糜環耐心地為他們處理傷口,喂他們喝藥。她的話不多,有時隻是一個安撫的眼神,一個輕拍肩膀的動作,但那份溫柔,卻像一縷冬日裡最暖的陽光,照進了這些絕望者早已冰封的心裡。
她讓那些受傷的人知道,自己沒有被放棄。
她讓那些生病的人感到,自己還在被當成一個“人”來對待。
漸漸的,馬廄裡壓抑的呻吟聲,似乎都小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湯藥濃鬱的苦味,和一種名為“希望”的氣息。
一天下來,糜環幾乎虛脫了。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弄臟,臉上也沾了不知是灰塵還是藥漬的東西,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但她的眼睛,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傍晚,雨勢漸小。糜環在侍女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準備回府。
就在她走出安置點,經過一處僻靜的拐角時,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從旁邊竄了出來,怯生生地攔住了她。
那是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臉上臟兮兮的,一雙大眼睛卻很亮。糜環認得她,下午的時候,她剛為這個小女孩手臂上的劃傷換過藥。
“有事嗎?”糜環柔聲問道。
小女孩沒有說話,隻是低下頭,用兩隻小手,將一個東西小心翼翼地捧到了糜環麵前。
那是一塊乾硬的、甚至有些發黑的餅子,上麵還帶著明顯的牙印,顯然是小女孩自己舍不得吃,省下來的。
“給……給姐姐……”小女孩的聲音細若蚊鳴,卻無比清晰,“……餅。姐姐……吃。”
糜環愣住了。她看著那塊臟兮兮的餅子,又看看小女孩那雙充滿期盼和感激的眼睛,一股熱流猛地湧上眼眶。
她沒有拒絕,而是鄭重地伸出雙手,接過了那塊在她看來,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貴重的餅子。
“謝謝你。”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小女孩見她收下,開心地笑了,露出兩排稀疏的牙齒,然後轉身跑遠了。
糜環就那麼站在原地,捧著那塊還帶著孩子體溫的硬餅,許久,她才低下頭,就著昏暗的天光,輕輕地咬了一口。
又乾,又硬,還有些發苦。
可她卻覺得,這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甜的東西。
不遠處,一座被嚴密看守的獨立院落裡,二樓的窗戶半開著。
袁瑤一身素衣,靜靜地站在窗前。她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從糜環走進那個肮臟的馬廄開始,一直看到了現在。
她看到了糜環笨拙地為人治傷,看到了她臉上毫不掩飾的疲憊,也看到了最後那個小女孩送餅的畫麵。
她看著糜環像個傻瓜一樣,將那塊臟得看不出原樣的餅子,珍而重之地捧在手裡,然後,咬了下去。
那一瞬間,袁瑤的臉上,那副慣有的、冰冷的、譏誚的麵具,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那雙總是盛滿鄙夷與不屑的眸子裡,有什麼東西,正悄然融化,又有什麼更複雜的東西,正在慢慢滋生。她握緊了窗欞,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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