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種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厚重的淤泥,填滿了小鎮的每一寸街道。
時間仿佛被那隻肥鴿子一頭撞碎,變成了無數凝固的碎片。碎片裡,是袁熙那張由猙獰扭曲向茫然呆滯過渡的臉;是那些手持弓弩、姿勢僵硬如陶俑的士兵;是我身後緊緊抱著我、身體仍在微微顫抖的甄宓;還有那根深嵌在廊柱裡,箭尾兀自嗡嗡作響的無主之箭。
我的大腦,也在這片死寂中,經曆了一場緩慢而艱難的重啟。
混亂的思緒如同退潮後的海灘,留下一片狼藉。而那個冰冷的機械音,以及它帶來的信息,就像一塊突兀的礁石,清晰地矗立在我的意識中央。
【氣運天賦:逢凶化吉初級)】
逢凶……化吉?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根柱子,又在腦海裡回放了一遍那隻肥鴿子英勇撞擊的慢動作。
所以,那不是什麼見鬼的巧合,也不是哪路神仙顯靈,而是……我自己的能力?因為甄宓擋在我身前觸發了什麼“情緣綁定”,所以我獲得了一個能讓鴿子幫忙擋箭的離譜天賦?
一股荒謬到極致的寒意,混雜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如同最烈的酒,瞬間衝上了我的頭頂。我的心臟在停滯了數秒之後,開始以一種失控的頻率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將滾燙的血液和求生的欲望泵向我僵硬的四肢。
跑!
這個念頭,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奢望,而是一個無比清晰、無比響亮、帶著電流般刺痛感的唯一指令!
就是現在!趁著他們所有人的腦子都還被那隻鴿子攪成一團漿糊!
這千載難逢的、由一隻鳥創造出來的機會窗口,可能隻有幾秒鐘!
我再也顧不上去思考這背後的一切邏輯,身體的本能已經完全接管了我的行動。我猛地反手,一把抓住還環在我腰間的、那隻冰涼而纖細的手腕。
甄宓“啊”地一聲輕呼,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她還沉浸在剛才那生死一線的恍惚之中,茫然地抬起頭,那雙清泉般的眸子裡,倒映著我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微微有些扭曲的臉。
我沒時間解釋。
“走!”
我從牙縫裡擠出這一個字,用儘全身的力氣,猛地將她從我身後拉到了身側,然後像拖著一個珍貴卻又燙手的包裹,一頭紮進了旁邊那條黑不見底的巷道裡。
我們的動作,像一塊投入死水中的石頭,瞬間打破了那詭異的平靜。
“狗賊!休走!”
身後,終於傳來了袁熙那如同炸雷般、充滿了羞辱與暴怒的嘶吼。那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病態快感的命令,而是純粹的、被戲耍後氣急敗壞的咆哮。
“追!給我追!抓住他,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唰啦啦——”
是盔甲葉片碰撞的聲音。
“咚咚咚——”
是幾十雙軍靴踏在青石板上、彙聚成一片的沉重腳步聲。
追兵的反應比我想象的要快。那聲音就像催命的鼓點,緊緊地跟在我們身後,敲打著我脆弱的神經。
這條巷子比我想象的更窄、更黑。兩邊是高聳的院牆,將天空擠壓成一條狹長的、墨藍色的布帶。腳下的路凹凸不平,堆滿了不知名的雜物和垃圾,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和腐爛的酸臭。
我拉著甄宓,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狂奔。我的肺像是被火燒一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現代社畜那點可憐的體能,在這樣極限的衝刺下,幾乎瞬間就要告罄。
甄宓顯然也不適應這種劇烈的奔跑,她的腳步踉蹌,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全靠我死死地攥著她的手腕才勉強跟上。我能聽到她急促而壓抑的喘息聲,就在我的耳邊。
“這邊!”
在一個岔路口,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更窄、更暗的一條。我的大腦此刻運轉得飛快,隻有一個念頭:複雜,越複雜越好!把他們拖進這個城市的毛細血管裡,用無儘的拐角和障礙來消耗他們的追擊陣型。
“砰!”
我一腳踢開一個擋路的破木箱,裡麵的爛菜葉子飛得到處都是。
“汪!汪汪!”
旁邊院子裡的一條狗被驚動,瘋狂地吠叫起來,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像是在為追兵指引方向。
“該死!”我低聲咒罵了一句,腳下的速度更快了。
身後的腳步聲和叫罵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經從巷口拐角處透了過來,將我們奔逃的影子在前方拉得老長。
“雲公子……我……我跑不動了……”甄宓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疲憊與絕望。
我回頭看了一眼,火光映照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這位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恐怕這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
我的心猛地一抽。
是啊,她隻是個女孩。一個剛剛才用自己的身體,義無反顧地為我擋下死亡的女孩。
一股莫名的煩躁和怒火,混雜著一絲連我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愧疚,在我胸中翻騰。我咬了咬牙,沒有停下,反而將她的手腕攥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