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那句用氣音說出的話,像一根淬了冰的鋼針,毫無征兆地刺進了我的耳膜,然後一路向下,釘死了我那顆還在狂跳的心臟。
彆動。
他就在外麵。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漿,每一秒都過得無比緩慢而煎熬。我整個人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間石化的雕像,連眼珠都不敢轉動一下。洞內昏暗的光線裡,我能看到空氣中懸浮的微塵,在從藤蔓縫隙透進來的那幾縷晨光中,做著無聲而絕望的舞蹈。
我的呼吸,在聽到那句話的瞬間,就本能地停滯了。胸腔裡憋著一口氣,漲得生疼,可我不敢呼出,也不敢吸入。我怕,我怕任何一絲聲響,哪怕是心跳的聲音,都會像驚雷一樣,撕破這層薄薄的偽裝,為洞外那個未知的“他”,指明我們最後的藏身之所。
我的感官被推向了極限。耳朵在嗡鳴,卻又貪婪地捕捉著外界的一切。風聲,沒有了。鳥鳴,消失了。那片原本生機盎然的樹林,此刻陷入了一片死寂。這是一種不祥的、被頂級掠食者巡視領地時,才會出現的、萬物噤聲的死寂。
他到底在哪裡?
是在那塊我們留下腳印的泥地旁,還是已經悄無聲息地貼在了我們洞口的岩壁上?他是在用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透過藤蔓的縫隙,冷冷地注視著我們這兩個蜷縮在黑暗中的獵物嗎?
我不敢想,越想,那股從腳底升起的寒意就越是刺骨。
甄宓的手,還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我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冰涼,而且在微微地顫抖。原來她也在害怕,隻是她把那份恐懼,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名為“鎮定”的硬殼,死死地包裹了起來。我們就像兩隻在暴風雨中緊緊依偎的雛鳥,除了從對方身上汲取那點可憐的溫度,再也做不了任何事。
一滴汗,從我的額角滑落,順著太陽穴,流向我的眼角。那感覺又癢又澀,可我不敢抬手去擦。我隻能任由它像一條小蟲子一樣,在我的臉上爬行,最終滴落在塵土裡,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個極其細微的聲音,傳了進來。
“沙……”
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一片落葉,被風吹著,擦過了洞口的岩石。
可現在,沒有風。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不是落葉。那是布料摩擦岩石的聲音。
他動了。
我幾乎能想象出那個畫麵:一個穿著勁裝的、身形矯健的男人,正用一種極其緩慢而謹慎的姿態,無聲地靠近我們的洞口。他的每一步都落在最堅實的地麵,他的身體壓得極低,像一頭準備撲殺的獵豹。
我的大腦,在極致的恐懼中,反而變得異常清醒。無數個念頭,像一團亂麻,在裡麵瘋狂地攪動。
“逢凶化吉”……這就是係統給我的“吉”?把一個袁紹麾下最頂級的刺客,直接快遞到我臉上?這他娘的哪裡是逢凶化吉,這分明是催命奪魂!
還有甄宓,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異物誌》?什麼樣的《異物誌》會記載袁紹秘密部隊的追蹤手法?她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背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她口中的“鳳格”、“梧桐樹”,還有那個根本不存在我位置的理論……這一切,都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而我,就是被卷入漩渦中心的那片無辜的葉子。
可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們就像被堵在洞裡的兔子,而外麵,是手持利刃的獵人。他甚至不需要衝進來,隻需要守在洞口,我們就會因為饑渴和絕望,自己崩潰。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個細微的腳步聲消失了,外麵再次恢複了死寂。
可我知道,他沒有走。
他就在那裡,像一塊沉默的石頭,充滿了耐心與殺意。他在等,等我們犯錯。
我的腿,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已經開始發麻,一陣陣酸癢的感覺,從小腿深處傳來,折磨著我緊繃的神經。我甚至產生了一種荒誕的衝動,想就這麼衝出去,大喊一聲“你他娘的倒是給個痛快”,然後被他一刀了結,也好過在這裡受這種活罪。
可我不能。
我轉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看向身邊的甄宓。她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側臉的線條在昏暗中顯得有些蒼白,卻異常堅定。
我忽然意識到,自從遇到她開始,我那份隻想躺平混日子的鹹魚心態,就在一點點地被改變。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讓她因為我而死。這個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成為了我求生的唯一動力。
不能放棄。
我緩緩地、用一種幾乎無法察覺的幅度,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讓它變得悠長,平穩,以此來對抗心臟那狂亂的跳動。
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但我知道,我必須撐下去。
就在這時,甄宓抓著我胳膊的手,猛地收緊了。她的指甲,甚至有些嵌進了我的肉裡。
我順著她的視線,艱難地、一寸一寸地,將目光移向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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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由藤蔓和枝葉交織而成的、我們唯一的屏障上,出現了一個東西。
一截刀尖。
一截閃著冰冷寒光的、狹長的刀尖。
它悄無聲息地,從藤蔓最濃密的縫隙中,探了進來。像一條毒蛇的信子,在試探著洞裡的空氣。
刀尖上,還沾著一滴清晨的露水。那滴露水,在刀鋒上緩緩滾動,折射著洞外透進來的微光,顯得晶瑩而又致命。
我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那個獵人,他的耐心似乎已經耗儘,或者說,他已經通過某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百分之百地確定,我們就在裡麵。
他沒有選擇暴力破開洞口,那會製造巨大的聲響。他選擇了這種最安靜、也最殘忍的方式。用刀尖,一點一點地,割開我們的屏障,然後,再一點一點地,割開我們的喉嚨。
那截刀尖,在洞裡停頓了片刻,然後,開始緩緩地、以一種極具韻律感的節奏,向上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