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蔡文姬的驚恐，她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
時間，仿佛被車胄那兩名親衛緩慢的腳步，拉成了一根細長而透明的絲線，繃緊到了極致，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應聲而斷。
那名親衛的手，像一隻從汙泥裡探出的、遲鈍而又醜陋的爬蟲，帶著令人作嘔的黏膩感，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寸一寸地，爬向蔡文姬單薄的肩頭。
那隻手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與厚實的老繭，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淨的黑泥。它象征著最粗暴、最不講道理的強權，即將觸碰到這個時代最脆弱、也最寶貴的斯文與風骨。
劉備沒有動。
他那張鐵青的臉，像是在痛苦的烈火中反複淬煉後，終於冷卻凝固的生鐵，僵硬，冰冷，再也看不出半分情緒。他選擇了沉默，用這種最屈辱的方式，默許了這場發生在他眼皮底下的掠奪。
他默許了。
這個念頭，像一顆冰冷的鐵釘，釘入了我身旁所有劉備部曲的心裡。我能聽到他們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信念崩塌後，胸腔被瞬間抽空的空洞回響。
關羽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一根根地凸起，像盤錯的虯龍，可那柄青龍偃月刀，終究沒有出鞘。
張飛那雙血紅的豹眼裡，翻湧的怒火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茫然的、受傷野獸般的悲哀。他不懂什麼叫大局，他隻知道，他的大哥，那個他願意用性命去追隨的男人，慫了。
完了。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劉備那垂下的頭，一起沉了下去。
而我，作為這場風暴中心一個微不足道的旁觀者，隻覺得手腳冰涼。我不是沒想過劉備會妥協，隻是沒想到，他會妥協得如此徹底，如此無聲。這比破口大罵後的退讓，更讓人感到絕望。
就在那隻肮臟的手即將碰觸到衣衫的瞬間，一直如木偶般僵立的蔡文姬，身體猛地一顫。
仿佛是被那隻手散發出的腥臭氣息所驚醒，她那雙空洞的、宛如死水古井的眸子裡，終於漾起了一絲波瀾。那是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生物，所爆發出的本能的恐懼。
她沒有尖叫，也沒有哭泣。
她隻是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
就是這兩步，改變了一切。
她原本站在我的側前方，與我之間還隔著一個甄姬。這兩步，讓她不偏不倚地，退到了我的身後。我的背脊，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帶著顫栗的涼意。
她躲到了我的影子裡。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老天爺，你這是在玩我嗎？
我能感覺到，身旁甄姬的身體繃得更緊了，她那隻握著我衣袖的手，力道大到幾乎要將布料撕裂。她沒有回頭，但那股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冰冷而帶有強烈排他性的氣場，瞬間將我身後那片小小的空間也納入了她的“領地”。
如果眼神可以化為實質，我毫不懷疑，此刻我身後的空氣裡，已經充滿了甄姬投射過去的、無形的刀光劍影。
然而，蔡文姬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她像一個在冰天雪地裡迷失了方向，即將凍僵的人，本能地靠近了她所能看到的、唯一一處跳動著火光的所在。
她的目光，終於從那隻步步緊逼的“爬蟲”手上移開。
她沒有再去看那個讓她燃起希望，又親手將希望掐滅的劉備。
她也沒有去看那些雖然滿腔怒火，卻被無形枷鎖束縛住的猛將。
她的視線，像一個溺水者伸出的最後一根手指，越過了重重人牆，穿透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終，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本能的哀求與信賴，死死地，定格在了我的臉上。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那雙曾寫儘人間風流、閱遍天下文章的眸子，此刻，所有的才情、驕傲與從容都已褪去，隻剩下最純粹、最原始的恐懼。瞳孔的最深處，倒映著那名親衛猙獰的笑臉，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可在那無邊的驚恐與絕望之下，還藏著一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光。
那不是希望之光，因為希望早已被劉備的沉默所撲滅。
那是一種……更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種，在翻閱了無數典籍，看透了無數人心之後，所剩下的一種近乎於宿命般的直覺。仿佛在告訴她，眼前這個看起來最無害、最不起眼的文弱青年，才是這片修羅場中，唯一的變數。
她不知道為什麼，但她就是這麼覺得。
所以，她看著我。
那眼神裡沒有質問，沒有強求，隻有純粹的、毫無保留的哀求。像一隻被獵犬追逐到懸崖邊的小鹿，用它那清澈的、濕漉漉的眼睛，望著唯一一個可能救它的人。
她仿佛在用眼神對我說：救救我。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