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搬出天子和曹操,車胄頓時投鼠忌器
我最後一句話的尾音,像一根看不見的蛛絲,輕輕飄落,卻黏住了整個世界。
風,在這片刻停了。
空氣裡浮動的塵埃,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令人窒息的寂靜給凝固在了半空中。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車胄那越來越粗重,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在這片死寂的荒野上,顯得格外刺耳。
他臉上的表情,是我兩輩子加起來,見過最精彩的。
那是一種由極致的憤怒,到不敢置信的錯愕,再到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般的羞辱,最後混雜著一絲被戳穿了心思的驚懼,所調和出來的、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醬紫色。他的眼珠子瞪得滾圓,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專門跟他作對的怪物。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我是在胡說八道。
劉備那老實巴交的樣子,像是能想出這種“獻美於天子”的騷操作的人嗎?鬼都不信。
可他不敢賭。
我的話,就像一個製作精美的籠子,看起來漏洞百出,可每一根欄杆,都是他絕對不敢觸碰的禁忌。
“天子”是牌坊,是懸在天下所有野心家頭頂的政治正確,誰碰誰死。
“丞相”是鍘刀,是懸在他車胄脖子上的現實利刃,稍有忤逆,人頭落地。
我巧妙地將這兩樣東西編織在了一起,為蔡文姬披上了一件誰也不敢撕破的“皇帝的新衣”。他車胄若想得到蔡文姬,就必須親手扯下這件新衣,就必須當著所有人的麵,承認自己“不忠於漢室,不敬於丞相”。
他敢嗎?
他不敢。
他那兩名原本氣焰囂張的親衛,此刻像兩隻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抽出一半的刀刃就那麼尷尬地晾在刀鞘口,寒光閃閃,卻再無半分殺氣。他們看看我,又看看自家將軍那張快要滴出水的臉,臉上的橫肉抽搐著,進退維穀,滑稽得像兩尊廟門口畫壞了的門神。
我能感覺到,籠罩在這片土地上的那股令人絕望的壓抑,正在悄然瓦解。
劉備軍的士卒們,那些原本已經低下頭的漢子,此刻一個個都挺直了腰杆。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驚奇與狂熱,仿佛在看一個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便能呼風喚雨的神人。
張飛那雙豹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嘴巴半張著,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他看看我,又看看馬背上那個憋屈得快要爆炸的車胄,臉上的茫然與悲憤,漸漸被一種純粹的、看好戲的、幸災樂禍的狂喜所取代。他那粗壯的手臂抬了起來,撓了撓後腦勺,似乎在用他那簡單的腦子,努力消化眼前這過於魔幻的一幕。
而一向高傲的關羽,那雙半眯的丹鳳眼,此刻完全睜開了。他握著刀柄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轉而輕輕地捋著他那標誌性的長髯。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那眼神很複雜,有審視,有驚異,但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他大概終於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殺人,並不僅僅隻有一種方法。
我身旁的甄姬,那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下來。她悄悄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仿佛要將心中積壓的驚濤駭浪,都一並吐出來。她沒有看我,隻是微微低下了頭,但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卻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身後,那股微弱的、帶著顫栗的涼意也消失了。蔡文姬的身體不再僵硬,我甚至能感覺到,她似乎又往我身後縮了縮,仿佛我那並不寬闊的後背,是這世上最堅固的城牆。
所有的目光,最終都彙聚到了車胄的身上。
他成了這場無聲審判中,唯一的罪人,也是唯一的醜角。
“你……”
終於,他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那聲音嘶啞、乾澀,像是從一口枯井裡硬生生打撈上來的。
他那隻戴著皮質手套的手,顫抖著,指向了我。食指的指尖,距離我的鼻尖不足一尺,我甚至能聞到上麵皮革與汗水混合的腥膻氣。
他想罵我。他想罵我巧舌如簧,罵我信口雌黃,罵我卑鄙無恥。
可他罵不出口。
因為我說的每一句話,都站在“忠義”的製高點上。他罵我,就等於是在攻擊“忠義”。
他想殺我。他身後的曹軍士卒,隻要他一聲令下,就能將我剁成肉泥。
可他同樣不敢。
殺了我,就等於坐實了“惱羞成怒,意圖破壞丞相忠義之舉”的罪名。我死了不要緊,但這口黑鍋,會嚴嚴實實地扣在他的頭上,甚至會牽連到曹操。
他那根指著我的手指,在空氣中劇烈地顫抖著,像一根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你……你……”
他“你”了半天,那張憋成了豬肝色的臉,因為缺氧和極度的憤怒,開始微微抽搐。他喉結滾動,似乎想把後麵的話給咽下去,卻又因為那股滔天的屈辱而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那樣子,活像一隻被人掐住了脖子,卻又不敢叫出聲的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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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看到,張飛已經忍不住了,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捂著嘴,寬闊的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在強忍著笑意,憋得滿臉通紅。
這一刻,我心裡那股因為緊張而狂跳不止的情緒,忽然就平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奇妙的、帶著點黑色幽默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