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蔡文姬的感激，她的琴音隻為你而奏
夜色，如同一塊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絨布，緩緩覆蓋了蒼茫的荒野。
安營紮寨的命令下達後，整個劉備軍的營地都沸騰了起來。白日裡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以及最終揚眉吐氣的結局，像是一劑最猛烈的催化劑，將士卒們胸中積壓的憋屈與劫後餘生的狂喜，儘數點燃。
篝火燒得劈啪作響，將一張張樸實而興奮的臉龐映得通紅。烤肉的焦香混合著劣酒辛辣的氣息，在清冷的夜風中彌漫。粗豪的笑罵聲、吹牛打屁聲、以及慶祝勝利的呼喝聲，彙成了一股充滿生命力的喧囂，衝散了白日的陰霾。
我的營帳，是全營最安靜的角落之一。
劉備特意將我的帳篷安排在了他的主帳旁，還派了親兵護衛，美其名曰“保護功臣”，實則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他表達親近與倚重的一種方式。
我沒去參加外麵的狂歡，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骨頭，癱坐在簡陋的行軍席上。白日裡那股子悍不畏死的邪火退去後，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後背的冷汗乾了又濕，濕了又乾，黏糊糊地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這後遺症，比我上輩子連續通宵一個月趕項目還厲害。
我閉著眼睛，腦子裡卻像是在放走馬燈。車胄那張由囂張到錯愕，再到憋屈成豬肝色的臉，一遍遍地回放，確實解壓。可緊接著，便是他撥馬離去前，那最後一道怨毒如蛇的眼神。
那眼神像一根淬了毒的冰刺，紮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心裡清楚，今天這事，遠沒有那些普通士兵想的那麼簡單。我用一套“政治正確”的話術，把車胄架在了火上烤，讓他當眾下不來台。這梁子，算是結死了。他就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隻要逮到機會，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撲上來，給我致命一擊。
“公子，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吧。”
一個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甄姬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跪坐在我麵前，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裡，滿是揮之不去的關切。
帳內的火光，將她的側臉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讓她那份驚心動魄的美，多了一絲屬於家的溫婉與安寧。
“多謝。”我接過陶碗，入手溫熱，一股暖流順著手臂傳遍全身。
她沒有多問，隻是安靜地陪在我身邊，為我續上燈油，又將我的被褥鋪得更平整些。這種無聲的陪伴，比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更讓我安心。
我喝下薑湯，辛辣的暖意驅散了些許疲憊。我正準備跟甄姬說幾句話，帳外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猶豫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輕，不像巡邏的士兵，更不像喝醉了酒的軍官。它在我的帳外停頓了許久，仿佛在躊躇，在猶豫。
甄姬也聽到了，她警惕地抬起頭，目光望向帳門。
“何人？”她輕聲問道。
帳外沉默了片刻，才傳來一個同樣輕柔，卻帶著一絲清冷質感的女聲。
“薑令史……小女子蔡琰，可否……耽誤您片刻？”
是蔡文姬。
我和甄姬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訝異。
“請進。”我開口道。
帳簾被一隻素白的手輕輕掀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
蔡文姬換下了一身在逃難中沾滿塵土的狼狽衣衫，穿上了一襲素雅的白色長裙。或許是向劉備的家眷借來的，雖然不太合身，卻更襯得她身姿聘婷，楚楚可憐。她的長發簡單地挽了一個髻，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秀美的脖頸。臉上沒有施任何脂粉，卻在跳動的火光下，白皙得仿佛透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懷中抱著的那張古琴。
那張琴，通體漆黑，琴尾處有明顯的燒灼痕跡，正是傳說中“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她抱著它，就像抱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神情莊重而虔誠。
她走進來，先是看了一眼我身邊的甄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隨即目光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雙曾盛滿驚恐與絕望的眸子，此刻靜如秋水，卻又深不見底。她看著我，沒有說話，隻是抱著琴，對著我，緩緩地、深深地，彎下了腰。
“蔡女士，萬萬不可！”我連忙起身，想要去扶她。
她卻固執地沒有起身，保持著躬身的姿勢，聲音從下方傳來，清晰而又堅定。
“公子今日之恩，非救命之恩，而是再生之恩。救琰之身，更全琰之名節。琰無以為報，唯有此琴，尚可慰公子之心。請公子……聽琰一曲。”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輕微的顫抖。我明白，我那番“獻於天子”的謊言，對於她而言，意義有多麼重大。我不僅僅是把她從車胄的魔爪中救了出來，更是用一種近乎荒誕卻又無比有效的方式，扞衛了她作為大儒蔡邕之女、作為當世才女的全部尊嚴。
這份恩情，重於泰山。
甄姬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為她讓出了一片空地，眼神複雜地看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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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固執的背影，知道無法拒絕。這是她能想到的，最鄭重、最真誠的報答方式。
“好。”我重新坐下，“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