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瑤那句清冷尖銳的問話,像一根冰錐,懸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你就是薑雲?”
這五個字,不帶任何感情,卻又蘊含了最複雜的感情。有國破家亡的怨毒,有階下之囚的不甘,還有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迫將所有命運焦點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的茫然。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應,場中最先起變化的,卻並非是我與她之間,而是她與甄姬之間那道無形的、已經繃緊到極致的弦。
在問出那句話之後,袁瑤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我身上。仿佛確認我的存在,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程序。她的視線,再一次,如同一把鋒利而刻薄的小刀,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刮過甄姬的臉。
這一次的審視,比剛才更加放肆,更加具有侵略性。
她看到了甄姬那因羞憤而微微泛紅的眼角,看到了她緊抿著、失了血色的雙唇,看到了她那身月白色的長裙在晚風中輕輕拂動,勾勒出窈窕動人的曲線。
每看到一處,袁瑤眼中的寒意便更深一分。
那是一種毫無來由的煩躁,像一根看不見的、細小的毛刺,紮進了她心底最柔軟、也是最驕傲的地方。
為什麼?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眼前這個女人,論身份,不過一介侍妾,連給自己提鞋都不配。論穿著,一身素白,發間隻有一支寡淡的碧玉簪,與自己這身金線織就的鳳紋華服、滿頭的珠翠相比,簡直寒酸得可笑。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站在那裡,即便臉色蒼白,身形微顫,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溫婉與清雅,卻像一朵頑固的、開在瓦礫堆裡的白蓮,怎麼看怎麼礙眼。
尤其是,當她看到甄姬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裡,在最初的羞憤之後,竟也燃起了一簇冰冷的、毫不退讓的火焰時,袁瑤心中的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了。
那是一種本能的、近乎野獸般的直覺。
她感覺到了威脅。
並非身份地位上的威脅,而是一種更原始、更屬於雌性之間的領域之爭。她習慣了做花園裡最耀眼、最獨一無二的那朵牡丹,不容許任何蘭草,在她麵前綻放出比她更引人注目的清輝。
這種莫名其妙的敵意,讓她自己都感到一陣心慌。她隻能用更加刻薄的傲慢,來掩蓋這份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心慌意亂。
於是,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更加輕蔑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說:裝模作樣。
而甄姬,也讀懂了那眼神中的一切。
她沒有哭,也沒有怒斥。
她隻是緩緩地,挺直了自己那因屈辱而微微佝僂的背脊。她的下頜微微抬起,迎著袁瑤那刀子般的目光,毫不避讓。她那雙攏在袖中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的肉裡,但她的臉上,卻慢慢地,恢複了平靜。
那是一種冰山般的平靜。
仿佛在說:你不過如此。
兩個女人,隔著三步之遙的距離,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展開了一場無聲的、卻比任何刀光劍影都更加凶險的廝殺。
空氣,仿佛都被她們之間那激烈碰撞的視線給點燃了,發出“劈啪”的爆響。
周圍的人,都看傻了。
張飛瞪著一雙環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臉的困惑。他想不明白,這兩個女人不說話也不動手,光用眼珠子瞪來瞪去,是幾個意思?難道這也是什麼他不懂的陣法?
關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撫著長髯的手停在半空,那雙丹鳳眼中的寒光愈發凜冽。他看出了這其中的暗流洶湧,心中對袁瑤的評價,又低了幾分。愚蠢,且不知死活。一個真正的強者,從不屑於在這種地方,與一個女人爭一日之長短。
劉備臉上的愁容更深了,他已經預感到,把這個袁瑤帶回城中,無異於抱回來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隻有孫尚香,她抱著雙臂,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一幕。她先是瞥了一眼那個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為冰冷的甄姬,眼中閃過一絲看好戲的笑意。隨即,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個驕傲得像隻孔雀的袁瑤身上,眼神裡多了幾分玩味。
在她看來,這兩個女人,其實是一路貨色。一個把溫柔當武器,一個把驕傲當鎧甲,本質上,都是想通過壓製彆的女人,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幼稚,但有趣。
而我,作為這一切的中心,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正被一根無形的鋼針,一下一下地,反複穿刺。
我看著眼前這堪比地獄繪圖的修羅場,看著那兩個已經用眼神交戰了三百回合的女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完了。
全完了。
我那個在後院湊一桌麻將,大家和和氣氣,輪流放炮的鹹魚夢想,在這一刻,被現實的耳光,抽得粉碎。
這哪裡是湊麻將,這分明是要湊一桌拳王爭霸賽!還是無差彆級的那種!
甄姬,最早跟隨我的“鳳格”,氣場越來越足,已經有了“中宮”的自覺,對我身邊三米內的任何雌性生物都抱有天然的警惕和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