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淒厲的呐喊,像一柄燒紅的鐵錐,狠狠刺穿了這片喧騰的交響樂。
“喝!”
“哈!”
震天的號子聲戛然而止。
張飛高舉過頂的巨錘,凝固在半空,錘麵上還沾著飛濺的泥點。
河水中,成千上萬個赤著上身的漢子,動作仿佛被施了定身法,齊刷刷地扭過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首由蔡文姬譜寫、剛剛還在工地上空回蕩的歌謠,也斷在了最後一個音節上,餘音被風一吹,便散了。
整個世界,在短短一瞬間,從極致的喧囂,墮入了極致的死寂。
隻有渾濁的洪水,依舊不知疲倦地拍打著新立的木樁,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遠方的地平線上,那個狂奔而來的信使,身下的戰馬悲鳴一聲,前蹄一軟,轟然倒地,在泥水裡翻滾了兩圈,便再沒了聲息。
信使被重重甩了出去,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從泥漿中掙紮著爬起,連滾帶爬,用儘了最後一點力氣,衝向望樓的方向。
他跑得踉踉蹌蹌,像個壞掉的提線木偶,最終在望樓下十幾步遠的地方,雙腿一軟,徹底跪倒在地。
他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臉上分不清是汗水、淚水還是泥水。
“報……報……”
他想再說些什麼,卻隻能發出無意義的音節。
薑雲的心,在那一瞬間沉到了穀底。
他從望樓上飛奔而下,劉備、關羽、張飛等人也已策馬趕到,將那信使圍在中間。
“快!給他水!”劉備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一名親兵連忙解下水囊,遞了過去。
信使抓過水囊,也顧不上喝,隻是將冰冷的水澆在自己臉上,似乎想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清醒一點。
“說!到底出了什麼事!”張飛翻身下馬,一把揪住信使的衣領,銅鈴般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翼德,放開他!”薑雲喝止了張飛,他蹲下身,扶住那名幾乎要虛脫的信使,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彆急,慢慢說,上遊怎麼了?”
那信使的目光,終於在薑雲的臉上找到了焦點。他認出了這個如今在徐州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人。他的嘴唇哆嗦著,終於擠出了幾個破碎的字眼。
“白馬……白馬渡……”
“大堤……”
“裂……裂了……”
這幾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幾座無形的大山,轟然砸在所有人的心頭。
劉備的身子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關羽那雙半眯的丹鳳眼猛然睜開,手,下意識地按在了青龍偃月刀的刀柄上。
張飛更是如遭雷擊,揪著信使衣領的手,無力地鬆開了。
白馬渡大堤!
那是整個徐州防洪體係的最後一道屏障!是抵擋泗水主峰的唯一希望!
它裂了?
“胡說!”張飛第一個反應過來,他衝著信使怒吼,“那大堤是前朝名將督造,用了上萬軍民,修了整整三年!怎麼可能說裂就裂!”
“是真的……是真的……”信使的眼淚終於決堤而出,他帶著哭腔,聲音嘶啞地喊道,“連日被洪水浸泡,堤身早就鬆了……今天下午,巡堤的兄弟發現……發現大堤背水麵,滲出了一道水線……等我們挖開一看……裡麵……裡麵是一道巨大的裂縫!”
“縫隙……還在不停地擴大!整個大堤都在……都在發出呻吟!就像要散架了一樣!”
信使的話,像一把重錘,將所有人最後一絲僥幸,砸得粉碎。
“嗡——”
遠處的民夫雖然聽不清這裡的對話,但他們看到了劉備、關羽、張飛那如同天塌下來一般的臉色。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如同瘟疫,開始在人群中無聲地蔓延。
“天……天罰……是真的……”
“河神發怒了……我們在這裡動土,觸怒了神明……”
“我就說,那姓薑的不是什麼神仙,他是個妖人!他要害死我們所有人!”
那些被王大牛他們用信任壓下去的謠言,此刻如同地底的鬼火,借著這股恐慌的東風,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人群開始騷動,一些膽小的人,已經扔下了手中的工具,開始悄悄地向後退去,臉上寫滿了想要逃命的本能。
工地上,剛剛建立起來的秩序,正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