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林婉兒清澈眼眸中藏著的探究,張楓沒有回避,隻坦然抬手執起茶盞,指尖拂過溫潤的瓷壁,緩緩道出早已斟酌妥當的說辭:“說來慚愧,這《將進酒》的字句,大半是前番重傷瀕死時悟出來的。”他抬眼望向亭外隨風搖曳的紫藤花,語氣帶著幾分追憶的輕緩,“那時躺在病榻上,昏沉間隻覺生命如指間流沙,往日執著的虛名、糾結的恩怨,都像晨露般一觸即碎。待熬過鬼門關醒來,才明白人生在世,該惜時如金,活個酣暢淋漓。那日沁芳園詩會,春光正好,佳釀在側,酒意湧上來,這些念頭便順著筆尖流成了詩句,說起來,倒真算是‘信口胡謅’了。”
這番話半真半假,既以“生死頓悟”解釋了詩中超越年齡的曠達意境,又未露半分穿越的破綻,聽來合情合理。林婉兒握著裙擺的手指輕輕收緊,眼中迅速漫上心疼,望著張楓的目光裡,又添了幾分敬佩:“原來如此…若非親經生死,斷難有這般通透的感悟。楓哥哥定是受了不少苦。”她垂眸輕語,隨即抬起頭,語氣真摯,“可即便真是‘信口胡謅’,這等氣象的詩句,也是無數文人苦吟半生都難及的高度。”
“婉兒妹妹過譽了。”張楓放下茶盞,笑著轉移了話題,目光落在丫鬟手中那隻描金漆盒上,眼中帶著幾分期待,“久聞妹妹琴藝冠絕京城,連宮中樂師都曾讚你‘得古琴三昧’,今日既有緣相聚,不知可否為我彈奏一曲?也好讓我一飽耳福。”
林婉兒聞言,臉頰泛起淺淺笑意,輕輕頷首:“楓哥哥想聽,婉兒自當獻醜。”她示意隨身丫鬟打開漆盒,取出那把陪伴多年的七弦琴。琴身是溫潤的老桐木所製,琴尾刻著小小的“婉”字,弦上係著一枚玲瓏的白玉佩。丫鬟將琴穩穩置於石桌上,又取來軟墊鋪在凳上,林婉兒斂衽坐下,素手輕輕撫過琴弦,調試了幾下音準,指尖微動,清越的琴音便如流水般淌出。
她選的是古曲《春江花月夜》。初時琴音舒緩輕柔,似春日江水初漲,微波粼粼;漸漸節奏加快,琴音變得激昂明快,仿佛江潮洶湧,浪花拍岸;而後又緩緩轉柔,音符細碎如銀,似月光灑在江麵,粼粼波光隨波蕩漾;末了,琴音漸弱,餘韻嫋嫋,如潮水退去,隻留月影倒映江心,靜謐悠遠。她的指法嫻熟流暢,輕重緩急把握得恰到好處,每一個音符都似有了生命,將春江月夜的靈秀與壯闊,描摹得淋漓儘致。
張楓閉上雙眼,靜靜沉浸在這悠揚的琴音裡。前世他便對古典音樂情有獨鐘,聽過無數版本的《春江花月夜》,卻從未有此刻這般真切的觸動——沒有現代樂器的繁雜伴奏,隻有古琴純粹的音色,在春日的花園裡流轉,裹挾著花香與微風,仿佛將人真的帶入了那片月光下的春江之畔。
一曲終了,亭中寂靜無聲,唯有餘音在空氣中輕輕回蕩。張楓緩緩睜開眼,眼中滿是讚歎,脫口而出:“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這兩句杜甫的詩句,此刻用來形容林婉兒的琴藝,竟是再貼切不過。
林婉兒本還帶著幾分“獻醜”的羞澀,聽聞這兩句詩,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如同被點亮的星辰:“‘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楓哥哥這評語,真是精妙絕倫!”她細細品味著詩句,越品越覺得意境深遠,既讚琴音之美,又含著對奏琴者的肯定,比那些空泛的“琴藝高超”要動人百倍,“楓哥哥果然名不虛傳,隨口一言便是千古佳句。”
張楓笑著擺了擺手:“不過是聽了妹妹的琴音,有感而發罷了。說起來,方才聽你彈奏時,我倒想起前人的一句詩,與此刻的心境頗為相合。”他抬眼望向園中漸漸西斜的日光,目光掠過紫藤花架下的光影,緩聲吟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僅僅開篇兩句,那股莫名的哀愁與對往昔歲月的追憶,便如輕煙般彌漫開來,與方才《春江花月夜》的明快截然不同,卻同樣帶著攝人心魄的力量。林婉兒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連手中的琴弦都忘了觸碰,生怕打斷這詩句營造的幽深意境,眼中滿是期待,等著他繼續往下吟。
可張楓卻輕輕搖了搖頭,笑著停下:“後麵的句子,隔得久了,一時記不太真切了。況且這詩的意境雖好,卻太過感傷,與今日這般明媚的春光、清雅的琴音相比,倒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他自然不會將《錦瑟》全詩道出——這首詩的深邃與晦澀,遠超這個時代的認知,若是全盤引出,難免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追問。
林婉兒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遺憾,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琴弦上輕輕撥動,發出細碎的清音:“這般好的開篇,沒能聽到全詩,實在可惜。”她隨即抬眼,好奇地追問,“楓哥哥,這是哪位名家的詩作?我讀過不少詩集,卻從未見過這般意境幽深纏綿的句子。”
“是一位號‘玉溪生’的隱士所作。”張楓依舊將來源推給了虛構的古人,語氣自然,“我也是早年在一本殘破的古籍中偶然見得,隻記了這兩句,全詩早已散佚,連這位隱士的生平,都無從考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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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遺憾,但林婉兒很快便被巨大的驚喜取代。她發現,與張楓交談,總能接觸到這些聞所未聞的絕妙詩句,聽到許多顛覆認知的獨到見解。對她這樣酷愛詩文的才女而言,這簡直像在茫茫書海中發現了一座藏滿珍寶的孤島,每一次對話,都能讓她收獲滿滿。
兩人從詩文聊到琴藝,林婉兒說起練琴時遇到的瓶頸,張楓便結合前世了解的樂理知識,從節奏把控、情感融入的角度給出建議,雖未提及“樂理”二字,卻句句說到點子上,讓林婉兒茅塞頓開;談及書畫,張楓又能說出“以形寫神”“墨分五色”的鑒賞之道,甚至能指出她平日臨摹字帖時,筆法轉折處的細微不足——這些見解,既有原主被埋沒的良好教養底子,更有他超越時代的審美認知,聽得林婉兒頻頻點頭,眼中的敬佩愈發濃厚。
與那些隻會誇誇其談、或是死啃經書不知變通的紈絝子弟、迂腐書生不同,張楓的談吐從容不迫,既不刻意賣弄才學,也不故作高深藏拙,無論聊到哪個話題,都能言之有物,甚至常常從全新的視角提出見解,讓她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通透感。不知不覺間,林婉兒說話時的拘謹漸漸消散,語氣愈發輕快,偶爾還會與張楓爭論幾句詩文中的細節,亭中的笑聲伴著花香,隨風飄散。
日頭漸漸西斜,金色的餘暉灑在花園裡,將紫藤花染成了暖橙色。林婉兒抬頭望見天色,才驚覺已逗留了近兩個時辰,連忙起身整理衣袍,臉上帶著幾分不舍:“時辰不早了,叨擾楓哥哥許久,婉兒該告辭了。”她望著張楓,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彩,臉頰因方才的暢談而泛著淡淡的紅暈,與來時那份含蓄的禮貌相比,多了幾分真切的親近,“今日聽楓哥哥一番話,真的受益良多。他日若楓哥哥有空,婉兒還想來請教詩文琴藝。”
“隨時歡迎婉兒妹妹前來。”張楓微笑著頷首,親自將她送出府門。看著林婉兒乘坐的青篷馬車漸漸消失在街角,他眼中的笑意緩緩收斂,目光變得深邃——林婉兒的真心相待,他自然感受得到,但與林家的交好,遠不止個人情感這般簡單。林侍郎身為戶部要員,背後更是站著一批清流文官,與他們建立良好關係,既是為鎮國公府增添助力,也是在錯綜複雜的朝堂勢力中,多布下一枚重要的棋子。
而馬車內的林婉兒,此刻正指尖輕拂琴弦,心潮久久難以平靜。腦海中反複回蕩著《將進酒》的豪邁曠達,《錦瑟》開篇的幽深纏綿,還有張楓談論詩文時,那份自信從容、眸光湛然的神采。她輕輕咬著唇,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羞澀而欣喜的笑意,輕聲自語:“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個曾經讓她覺得衝動魯莽、難以托付的未婚夫,如今卻像一本突然翻開的奇書,每一頁都藏著意想不到的驚喜。他的才華、他的見識、他的氣度,都像磁石一般吸引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一頁一頁地讀下去,去了解更多,去探尋更深。
一顆名為傾慕的種子,已在春日的暖陽與清雅的琴音中,悄然在她心底紮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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