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楓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目光掃過廳內眾人不以為然的神情，心中早已了然——空言革新的重要性，隻會被當作紙上談兵，唯有拋出具體可行的方案，才能讓這些固守成規的人正視自己。
他挺直脊背，聲音清晰有力：“本官有四項革新方案，今日便與諸位議一議。其一，改良弩機。現有弩機射程不足百步，且上弦費力，需推行‘滑輪上弦’結構，可節省三成力道、提升兩成射程；同時統一弩機製式，讓零件互通，方便前線維修與量產。”
“其二，革新甲胄。當下鐵甲一套重逾五十斤，兵士穿戴後行動遲緩，可改用冷鍛之法打造劄甲，或嘗試皮革與薄鐵片複合的工藝，在減重三成的同時，保持防護力不減。”
“其三，重用火藥。此物不應隻用於煙花爆竹，可研究其爆破之力，製成‘轟天雷’用於攻城、‘火箭’用於遠攻，必能成為破陣利器。”
“其四，建立標準。所有軍械零件，小到弩機的齒輪，大到甲胄的甲片，都需製定統一規格，如此既能保證質量，又能大幅提升製造效率，時時更換零件也無需臨時打磨。”
這四條方案，條條都戳在軍器監的舊弊上。尤其是火藥應用與標準化生產，更是超出了在場眾人的認知，議事廳內瞬間陷入沉寂，連窗外的鍛鐵聲似乎都弱了幾分。
片刻後，坐在吳啟明身側的白發老匠官孫和率先拍案而起。他是軍器監內公認的弓弩權威，祖上三代都在監內造弩，此刻滿臉通紅，指著張楓厲聲道：“張大人！弩機結構乃百年祖製，是曆代工匠摸索出的最優解，豈能說改就改？那滑輪看著精巧，實則齒牙易損，戰場之上哪有時間修理？若強行推行，前線將士射不出箭，這個責任誰來擔？”
負責甲胄工坊的匠官李嵩緊隨其後，嘴角掛著譏諷：“輕甲？張大人怕是沒見過戰場吧！甲胄越重，防護越牢，減輕重量便是拿將士的性命開玩笑！冷鍛之法費時費力，複合甲更是聞所未聞，這不是革新，這是胡鬨！”
提到火藥，幾位匠官更是連連搖頭，臉上滿是驚懼。管領火器工坊的王匠官搓著手，語氣急切：“火藥這東西性情暴烈，稍有不慎便會炸膛！前幾年試驗火炮時，連傷了十幾個工匠，怎敢用於軍陣？萬一在營中炸了，那可是滅頂之災！”
吳啟明見眾人紛紛發難，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開口：“張大人，並非我等故意刁難。各地鐵礦產出的鐵料軟硬不同，工匠手法也各有傳承，要定死零件規格，根本是違背常理。軍器監運轉數十年，靠的就是‘因地製宜’，強行標準化，隻會讓工坊停擺，誤了軍械交付，這個後果，誰也承擔不起。”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搬出“祖製”“經驗”“風險”當擋箭牌，將張楓的四項方案全盤否定，語氣裡的不屑與排斥，幾乎要溢出台麵。張楓看著眼前這群人——吳啟明代表的勳貴勢力，要牢牢掌控軍械製造的利益；孫和等人代表的保守匠官，不願放棄自己熟悉的技藝與話語權。他們明知舊製有弊，卻為了維護既得利益，寧願看著前線將士用著落後的軍械送死，也不願有半分改變。
一股怒火在張楓胸中升騰，他緊握的拳頭上青筋微微跳動，但麵上依舊平靜。他緩緩開口，目光如利劍般掃過眾人：“看來，諸位是對本官的提議，全不認同？”
“非是不認同，而是事實如此！”吳啟明放下茶盞，語氣義正辭嚴，“軍國重器，關乎萬千性命，豈能憑一時奇想改動？張大人初來乍到，不如先去各工坊熟悉事務，待摸清了軍械製造的門道，咱們再從長計議不遲。”
這話看似有理，實則是要將他架空。張楓心中冷笑——熟悉事務？以這些人的手段，怕是等他“熟悉”個一年半載，北疆戰事早已塵埃落定，皇帝的限期也過了，到時候自己隻會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他不再與眾人周旋，猛地站起身，椅腳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既然諸位堅持己見，本官不便強求。但陛下有旨，限期要見到新式軍械，若因拖延誤了戰機，導致北疆失利，這責任——”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吳啟明與幾位老匠官，“不知諸位中，誰能擔得起？”
說完，他不等眾人反應，轉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個麵色鐵青的人。
走出議事廳，午後的陽光灑在青磚地上，卻暖不了張楓的心頭。他望著遠處工坊升起的黑煙，心中清楚，第一次交鋒已經敗了，常規手段根本無法打破軍器監這塊鐵板。
必須另辟蹊徑。張楓攥緊了拳頭——他要找自己人，建自己的工坊，用實實在在的成果，狠狠打醒這些固步自封的頑固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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