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後的清晨,空氣裡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和未散儘的陰冷。蕭徹和蘇璃從亂葬崗帶回了一身疲憊和更深的疑雲——他們在那裡發現了並非自然形成的聚煞陣法痕跡,以及幾具被抽取了部分魂魄的新鮮屍體,恰好與近日的失蹤案對上。但幕後黑手顯然早已離開,隻留下令人不安的邪陣殘跡。
回到臨時落腳的隱蔽處,蕭徹處理傷口,蘇璃則望著皇宮的方向,異色的雙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憂慮。昨夜在亂葬崗,她不僅看到了人為布陣的痕跡,更清晰地“看”到了一條原本應該祥和恢弘的金色地脈龍脈),其中一段竟被汙濁的黑氣纏繞、侵蝕,而那黑氣的源頭混雜著亂葬崗的怨煞,另一端卻如同毒蛇的信子,直指皇城核心!
“蕭徹,”她的聲音因一夜未眠而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龍脈……出問題了。有煞氣侵染,而且……已經蔓延進了皇宮。”
蕭徹包紮的手一頓,猛地抬頭看她:“你能確定?”龍脈事關國運,絕非小事。若真被煞氣侵染,輕則天災人禍,重則國本動搖。
蘇璃指向皇城方向:“在我眼裡,代表龍脈的金氣中混入了濃重的黑灰病氣,如同毒蔓,纏繞不休。尤其是……西北方向,宮闈深處,那氣息最為汙濁沉滯。”西北方向,正是太後及後宮高位妃嬪所居宮殿的大致方位。
蕭徹麵色沉肅。他相信蘇璃這雙眼睛的詭異能力。昨夜亂葬崗的邪陣,門框上遇雨化符的血書,井底的哭聲……這一切若最終目標是為了汙染龍脈、禍亂宮闈,那其野心和手段簡直駭人聽聞。
就在兩人沉默之際,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和壓抑的議論聲。蕭徹悄然移至窗邊,隻見一隊太監和侍衛神色慌張地護著一名太醫模樣的人,正急匆匆地往皇宮方向趕。
“……說是突然就厥過去了,指甲都變了色……”“……太醫們全都束手無策,像是……像是中了邪……”“……慎言!快走!”
零碎的詞語飄進來,蕭徹與蘇璃對視一眼,心中同時升起不祥的預感。
果然,不到午時,驚人的消息便通過各種隱秘渠道傳了出來——太後娘娘昨夜鳳體欠安,今日清晨竟突發怪病,昏迷不醒!更駭人的的是,十指指甲根部生出了蛛網般蔓延的黑色紋路,詭異無比,太醫院院判親自診脈,竟冷汗淋漓地跪地叩首,顫聲診斷為“離魂之症”!
離魂症!
這診斷本身就已極不尋常。尋常疾病,太醫院絕不會用這等近乎玄怪的說法。這分明意味著,太後的病症已非尋常藥石所能解釋,帶著濃重的非人色彩。
蘇璃猛地抓住自己的衣襟,頸間的銅錢吊墜微微發熱。她看向蕭徹,聲音發緊:“是那股煞氣……龍脈的煞氣侵體!皇宮西北方……最先應驗的,果然是太後!”
太後的怪病,絕非孤立事件。那黑色紋路,與她看到的纏繞龍脈的黑灰病氣如出一轍。
亂葬崗的邪陣是根,門框血書是引,井底哭聲或許是獻祭或怨力來源……最終的目的,竟是通過汙染龍脈,直接危害皇室核心!
蕭徹眼神冰冷,指節捏得發白。這已不僅僅是一樁或幾樁命案,而是動搖國本的陰謀。對方手段之詭譎狠毒,布局之深遠,遠超想象。
“我們必須進宮。”蕭徹沉聲道。無論是為了查明真相,還是為了可能隻有蘇璃能看清的“病源”,他們都必須冒險接近風暴的中心——皇宮大內。
蘇璃看著自己指尖,仿佛也能感受到那黑色紋路蔓延的詭異觸感。她重重點頭。龍脈若徹底被汙,屆時天下必將大亂,生靈塗炭。
太後的離魂症,隻是這場巨大陰謀揭開的第一道帷幕。而能看見“真實”的她,和身負皇命、堅韌如刀的蕭徹,似乎成了無意中撞破這陰謀,並可能唯一能阻止它的人。
宮門深似海,此刻卻透出比詔獄更令人心悸的寒意。那並非物理上的陰冷,而是一種無形的、彌漫在朱紅宮牆和琉璃瓦之間的凝滯與壓抑。蘇璃的異瞳微微刺痛,她看到往常象征著至高皇權的恢弘紫氣,如今卻像是被投入清水的墨塊,絲絲縷縷的黑灰色病氣正從中不斷析出、蔓延,尤其以西北角的慈寧宮方向最為濃稠,幾乎化不開。
蕭徹的麵色凝重如鐵。太後的“離魂症”消息被嚴格封鎖,但宮內的緊張氣氛卻無法完全掩蓋。侍衛巡邏的班次明顯加密,過往的太監宮女皆低眉順眼,腳步匆匆,不敢有多餘的聲響,仿佛生怕驚擾了什麼,或者……被什麼所驚擾。
他們憑借蕭徹身上那塊特許查案的禦賜金牌,以及他冷峻不容置疑的態度,才得以一路通行至內宮門禁之前。再往裡,即便是蕭徹,無詔亦不得擅入。
“在此等候。”守門的侍衛統領認得蕭徹,但語氣毫無通融之意,“陛下有旨,慈寧宮暫閉,任何人不得驚擾太後靜養。”
蕭徹目光銳利地掃過侍衛統領略顯僵硬的臉和周圍侍衛們眼底深處藏不住的一絲驚惶,心知肚明所謂的“靜養”是何等情形。他並未強闖,隻是負手而立,看似在等待通傳,實則是在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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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璃站在他身側稍後的位置,微微垂著頭,寬大的袖口中,手指緊緊攥著那枚發燙的銅錢吊墜。她的視線越過高大的宮門,落在慈寧宮的方向。那衝天的病煞之氣幾乎要凝結成實體,其中更夾雜著無數細微的、扭曲的哀嚎,仿佛是龍脈被汙染時掙紮的痛苦呻吟,又像是……被強行抽取束縛的生靈怨念。
“不止是煞氣,”她極輕地、幾乎以氣音對蕭徹說道,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還有……很多‘東西’被強行拉過去了,像……像養料一樣。”
蕭徹背在身後的手猛然握緊。養料?以生靈怨念滋養太後身上的怪病?這是何等陰毒的手段!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哭泣和嘈雜聲從慈寧宮方向隱約傳來。緊接著,幾個太監連滾爬爬地跑出來,麵色慘白如紙,嘴裡胡亂喊著:“……又……又變了!指甲……指甲變長了!黑色的……還在動!”
侍衛們一陣騷動,臉上懼色更濃。
蕭徹看準時機,猛地上前一步,對那侍衛統領厲聲道:“太後病情有變,恐非尋常病症!我身邊此人或有異術可查探根源,若延誤時機,爾等擔待得起嗎?!”
他氣勢逼人,又直接點破“非尋常病症”,那侍衛統領本就心神不寧,被他一聲喝問,頓時慌了手腳。再加上宮內確實亂成一團,竟一時無人敢上前強硬阻攔。
“讓開!”蕭徹趁勢帶著蘇璃強行闖入內宮門禁,直奔慈寧宮方向。
越靠近慈寧宮,那股陰冷粘滯的感覺就越發明顯。宮人們遠遠跪倒一片,瑟瑟發抖,無人敢靠近主殿。
殿內,藥石的氣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陳年積灰和腐朽的甜腥氣。鳳榻之上,昔日雍容華貴的太後此刻雙目緊閉,麵色是一種不正常的青灰,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起伏。最駭人的是她的雙手——十指指甲不僅布滿了蛛網般的黑色紋路,而且竟以一種違背常理的速度微微生長,變得烏黑尖長,那黑色仿佛活物,在指甲下緩緩蠕動,仔細看去,那紋路竟似一張張扭曲痛苦的微小麵孔!
數名太醫跪在遠處,磕頭如搗蒜,連稱“臣等無能”。
蘇璃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看到的遠比肉眼所見更可怕——太後的魂魄仿佛被那些黑色的紋路纏繞、釘穿,正一點點地被拖出體外,而無數肉眼看不見的黑色絲線正從四麵八方,如同跗骨之蛆,連接著太後的身體與地下那被汙染的龍脈,源源不斷地將汙穢的煞氣和怨念注入!
“是噬魂邪咒!”蘇璃失聲低呼,她的銅錢吊墜灼熱得驚人,“通過龍脈傳遞……在太後的身體裡種下‘錨點’,吸取她的生機和國運反哺施咒者!”
蕭徹順著她目光所示,雖看不見那駭人景象,卻能感受到殿內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絕望。他猛地看向殿外,看向那被汙濁的龍脈之氣籠罩的皇宮。
太後的病,隻是一個開始,一個信號。若不能儘快斬斷這邪惡的鏈接,找出施咒者,下一個被吞噬的,不知會是哪位皇室成員,甚至可能是……陛下本人!
而這深宮之中,誰又能信任?那雙操縱一切的黑手,或許就隱藏在這朱牆碧瓦之下,冷笑著注視著他們的慌亂與無助。
宮闈之深,寒意徹骨。陰謀的網,早已悄然籠罩了這帝國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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