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十七如同從牆壁陰影中滲出來一般,無聲跪倒在地,身上還帶著屋外冰涼的夜露和一絲極淡的、幾乎被北鎮撫司特有的陳墨與鐵鏽氣掩蓋的血腥味。
“地下工坊,深約三丈,以陰煞石為能源,汞汁灌竅,煉製傀儡。所見穿戴官袍者,不下十具。守衛……非人,感應極敏,折了三人,才潛入核心。”他的彙報乾澀、簡潔,沒有任何修飾,卻字字如冰錐,狠狠砸在裴九霄的心上。
每一個字,都讓裴九霄的臉色陰沉一分。握著茶杯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指節泛白,杯中的水早已冰涼,卻不及他心中寒意的萬分之一。
十具!至少十具傀儡可能已經混入了朝堂各部!甚至可能就在禦前!
陰煞石、汞汁……這些都是至陰至邪之物,用以驅動傀儡,不僅能模仿活人行動,ongertieongertieongertie更能天然隔絕許多探測邪祟的正道法術,難怪之前毫無察覺!
晉王趙弘……他這是要徹徹底底地,將整個王朝的根基掏空,換成聽他指令的提線木偶!
這不是爭權,這是刨根!是亡國之兆!
一股狂暴的怒意和冰冷的殺機在裴九霄胸中翻騰衝撞,幾乎要破膛而出。他猛地閉上眼,強行壓下那幾乎要焚毀理智的火焰。
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可怕的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馮坤……”他從齒縫間擠出這個名字。北鎮撫司指揮使,他那位頂頭上司。晉王能如此肆無忌憚,若說沒有馮坤的默許甚至協助,絕無可能!那封與妖道的通信,此刻想來,恐怕也與這傀儡之事脫不了乾係!
錦衣衛的最高長官,竟與藩王、妖道勾結,行此謀逆之事!
裴九霄緩緩站起身,玄色的飛魚服如同凝固的暗夜,籠罩在他挺拔卻此刻顯得無比肅殺的身軀上。值房內的空氣因他的動作而驟然凝滯,仿佛有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連燭火都不敢再輕易跳動。
他走到牆邊,目光再次落在那幅巨大的京城布防圖上。這一次,他的手指點向了兩個地方。
一是晉王府。二是北鎮撫司正衙,指揮使馮坤的所在。
“召,甲字隊,乙字隊,全員配破煞弩,淬火刃,即刻待命。”“令,朱雀、玄武二街暗哨,封鎖晉王府周邊所有出口,許進不許出。”“調,西苑萬歲山附近巡防營,以演練為名,向王府方向緩慢推進,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動,但……要做出姿態。”“查,指揮使馮坤今日行程,他現在……人在何處?”
一連串的命令,聲音不高,卻清晰冷冽,如同冰珠落地,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殺伐。每一聲令下,身後便有一道黑影無聲領命,迅速消失於門外。
最後,他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鬼十七。“你,帶上一隊人,拿著這些東西,”他指了指桌上的汞珠和陰煞石,“去敲登聞鼓。”
鬼十七猛地抬頭,麵具下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登聞鼓!非天大的冤情或謀逆重案不得敲響,鼓響必達天聽!這意味著,要將此事徹底捅破,再無轉圜餘地!
“現在就去。”裴九霄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餘地,“敲響它,然後告訴值守太監,北鎮撫司指揮同知裴九霄,有十萬裡加急、關乎社稷存亡之逆案,懇請麵聖!若遇阻攔……”他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格殺勿論!”
“是!”鬼十七不再猶豫,抓起桌上之物,身形一晃,已融入門外濃霧之中。
裴九霄獨自站在值房中央,緩緩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沉重而有力,如同戰鼓擂響。
窗外,霧氣更濃了,仿佛整個京城都在這場彌天大霧中屏住了呼吸。
風暴已至。今夜,這北鎮撫司,這晉王府,乃至這整個京城,注定要血流成河。
他抬手,按在了腰間的繡春刀柄上。刀柄冰冷,卻有一股灼熱的戰意,自掌心直透心脈。
“備馬!”他低喝一聲,聲音斬開濃霧,銳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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