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被發現……絕不能……
他死死咬著牙,將臉埋入冰冷潮濕的腐葉中,試圖壓下那無法控製的、身體因極致痛苦而引發的細微顫抖。
線索斷了。簿冊沒了。工廠毀了。救他的人……葬身火海。
徹底的絕望,如同這深重的夜色,冰冷地包裹了他。
就在意識即將再次沉入無邊黑暗的刹那——
懷中,緊貼著他心口的位置,一個之前被極度痛苦和緊張忽略的、堅硬而冰冷的異物感,忽然清晰地凸顯出來。
不是簿冊。簿冊更大,更厚。
這是一個……小而堅硬的東西。
什麼時候……?
裴錚混沌的腦海猛地閃過一個畫麵——那隻枯瘦有力的手將他拖入裂縫深處時,似乎極其短暫地在他胸口按了一下!當時他隻以為是拉扯時的觸碰,難道……
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撐著他,抬起如同灌了鉛的手臂,顫抖著探入懷中。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約莫拇指大小、似乎是以金屬製成的細小圓筒。筒身光滑,沒有任何紋飾,卻透著一股子曆經歲月的沉涼。
這是……?
他捏住那小圓筒,試圖借著一絲遠處火光看清,眼前卻依舊模糊一片。
他下意識地用手指摩挲著筒身。
哢噠。
一聲極輕微的機括響動。小圓筒的一端,竟彈開了一個小小的蓋子。
一股極其淡雅、卻瞬間穿透血腥與煙塵味的冷冽異香,幽幽散發出來。
這香氣……?!
裴錚猛地一僵,幾乎停止了呼吸!
這香氣,他記得!並非龍煞丹那陰冷邪異的異香,而是一種更清冽、更純粹、仿佛雪山頂峰初融的冰蓮混合了某種古老墨錠的冷香!
很多年前,在他還是稚齡幼童、於宮中伴讀時,曾在那個人的書房裡,無數次聞到過這種獨一無二的、由他親手調製的墨香!
那個人……那個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袍子、蜷在浩如煙海的典籍之後、沉默得如同影子、卻會在先帝考校功課時,用最簡潔言語點醒他、眼中偶爾掠過深不見底智慧光芒的……
前太子太傅,帝師——謝知非!
那個在十年前因卷入一樁牽連極廣的科場弊案而被先帝罷黜、抄家、從此不知所蹤、傳聞早已病逝荒野的……謝先生?!
是他?!
拖他進入裂縫、將這枚銅管塞入他懷中、最後葬身火海的人……是謝知非先生?!
巨大的震驚如同狂濤,狠狠衝擊著裴錚瀕臨崩潰的神智!
為什麼?謝先生為何會出現在那裡?他為何要救自己?這銅管……
裴錚的手指因激動和虛弱而劇烈顫抖,他小心翼翼地將銅管倒置。
一卷細如發絲、卻異常堅韌的薄絹,從筒中滑落而出。
就著遠處明滅的火光,他極力聚焦模糊的視線,看向那薄絹。
上麵是以極其細密、卻風骨嶙峋的熟悉筆跡寫下的數行小字,以及一幅簡潔卻指向明確的路線圖!
字跡的內容,如同驚雷,一道道劈入他的腦海:
“龍煞非丹,乃蠱也。以怨為食,以脈為巢。”
“子蠱控傀,母蠱噬心。母蠱宿主,非太子即……”
後麵的字跡被一絲乾涸的、深褐色的血跡略微暈染,但那個指向已然清晰得令人膽寒!
“京西五十裡,亂葬崗下,有前朝廢陵,入口在……”
“彼處藏有……龍脈初生之……”
後麵的字跡愈發模糊難辨,最終是一句戛然而止的、仿佛用儘最後力氣寫下的警告:
“慎之……彼已非……”
字跡到此徹底中斷。
裴錚握著這輕飄飄的薄絹,卻覺得有千鈞之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龍煞是蠱!母蠱宿主可能不是太子?那是誰?皇帝?!齊王?!還是……其他什麼人?
謝先生留下的線索!前朝廢陵!龍脈初生之處?那是什麼?克製龍煞蠱的關鍵嗎?
“彼已非……”——他已不是?已不是誰?已不是人?已不是曾經的太子?還是……已不是原來的自己?
無數的疑問和巨大的信息量幾乎要撐裂他的頭顱。
但與此同時,一股冰冷的、前所未有的清明,卻如同破開迷霧的利劍,驟然刺穿了他心中的絕望和迷霧!
謝先生用命換來的線索!
這不是終結!
這是……真正的開始!
遠處,京營兵馬的搜索範圍正在擴大,火把的光芒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軍官催促搜查的吆喝聲。
裴錚猛地將薄絹塞回銅管,緊緊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觸感刺激著他最後的神經。
他必須活下去!必須去到京西亂葬崗!必須找到那座前朝廢陵!
他看了一眼那被徹底封死的洞口方向,眼中掠過一絲深切的悲慟和決絕,然後咬緊牙關,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向著與京營兵馬相反的、更深更黑暗的山林深處,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挪去。
身後是衝天的烈焰和喧囂的追兵。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和渺茫的希望。
懷中的銅管冰冷如鐵,卻仿佛蘊藏著能將這漆黑天地都點燃的……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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