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猛地睜開雙眼,胸腔劇烈起伏,額角沁出的冷汗滑落,滲入衣領。寢殿內燭火搖曳,將熟悉的鎏金瑞獸香爐影子拉得忽長忽短,龍涎香的氣息安穩沉靜。
是夢。
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住胸口,那裡,貼身藏著的錦囊內,一片堅硬而灼燙的碎玉正死死貼著皮膚,熱度驚人,幾乎要烙進骨血裡。
那不是夢。至少,那熾熱的警告真實不虛。
幻象中指尖觸及傳國玉璽時那冰冷卻至高無上的觸感,九龍盤繞的禦座之巔俯視眾生的狂喜,旋即被血色天空下裂穹而出的巨龍吞噬的劇痛與恐懼……一幕幕,電光石火般在他腦中反複撕裂又重合。
玉璽碎片仍在發燙,像一顆不屬於他的、躁動不安的心臟。
他披衣起身,揮退聞聲而來的內侍,獨自踱至窗前。窗外月色清冷,將宮闕巍峨的剪影投在漢白玉廣場上,寂靜,森嚴,潛流暗湧。白日裡,朝臣們關於國不可久無君、請早定大統的奏議聲猶在耳。他們是忠是奸?是真心為社稷,還是另有所圖?而那方象征著天命所歸的玉璽,自先帝崩逝後便神秘失蹤,成了所有野心的焦點。
這碎片……是鑰匙,也是詛咒。
他攥緊胸前的錦囊,那熱度幾乎灼傷掌心。
不可觸碰?
蕭徹眼底掠過一絲極深沉的暗色。他自幼長於深宮,見慣了傾軋與陰謀,從血海屍山裡掙出一條生路,才走到這離權力巔峰僅一步之遙的位置。警告?這深宮之中,何時缺少過警告?無非是代價二字。
他偏要碰一碰。
不僅要碰,還要將其牢牢握在掌心。
隻是,幻象絕非空穴來風。那吞噬一切的龍,是何種喻示?是其他覬覦者的反噬?還是觸碰玉璽本身會引發的某種不測?
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掌控局麵的絕對優勢。
“來人。”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寢殿中響起,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陰影中,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無聲顯現,跪伏於地。
“查。”蕭徹的目光仍望著窗外無邊的夜色,語氣冷冽如冰,“動用所有暗線,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玉璽其餘碎片的下落。還有,盯緊所有親王、重臣府邸,尤其是……那幾位近日‘憂心國事’尤為積極的皇叔。”
“是。”黑影領命,未有絲毫遲疑。
“另,”蕭徹微微停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錦囊粗糙的紋路,那下麵的碎片依舊滾燙,“尋訪能人異士,精通卜筮、符咒、或是……能解讀古今異象者。要快,要隱秘。”
“遵命。”
黑影如來時般悄然退去,殿內重歸寂靜,仿佛從未有人出現過。
蕭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胸口那灼人的熱意似乎稍減,卻化作一股更沉、更執拗的力量,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口,也燃在他的眼底。
他轉身,目光掃過空蕩的禦座。
龍吞噬之象是警示,亦是預言。
那他,便在那條龍蘇醒之前,先一步,馴服它。
或者,成為它。
錦囊中的碎片無聲地熱著,像一顆沉睡的、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的龍心,在他掌下,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