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的聲音還帶著沙啞的餘音,在彌漫著藥香的寢殿內低低回蕩。
榻上的人,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那動作細微得如同蝶翼沾露,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蕭徹的視線死死鎖在那處,呼吸都為之屏住。
然後,他看到那蒼白的、毫無血色的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極其緩慢地,勾住了他方才放在榻邊的、那疊染血罪證的一角。
力道微弱,卻清晰無誤。
蕭徹的脊背驟然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他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張依舊緊閉雙眼的臉。
陛下的嘴唇微微翕動,氣息微弱,幾乎聽不見聲響。但蕭徹讀懂了那無聲的唇語。
【……準……】
一個字。耗費了全部氣力,卻重逾千鈞。
足夠了。
蕭徹眼底瞬間掀起滔天巨浪,又被強行壓下,化為更為堅冷的寒冰。他不再有絲毫遲疑,豁然起身!
玄甲摩擦,發出冷硬的聲響。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龍榻上重新歸於沉寂、仿佛方才隻是回光返照的人,旋即決然轉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帳幔在他身後落下,隔絕了內外的世界。
殿門轟然洞開!
天光湧入,照亮他一身征塵與血煞。候在殿外的內侍、侍衛被他身上驟然爆發的凜冽殺氣所懾,齊刷刷跪倒一片。
蕭徹看也未看他們,聲音如同冰河裂開,響徹宮苑:
“傳陛下口諭:晉王謀逆,罪證確鑿。著繡衣使指揮使蕭徹,全權督辦平亂事宜,一應軍政要務,皆由其決斷,便宜行事,如有阻撓,先斬後奏!”
他沒有提高聲調,每一個字卻都如同沉重的鐵釘,狠狠砸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心中。
無人敢質疑。無人敢抬頭。陛下重傷昏迷,蕭徹便是那把最鋒利、也最瘋狂的刀。此刻,他的話,就是旨意。
命令如同水潑入滾油,瞬間炸開!
數名等候已久的繡衣使高層疾步上前,肅然聽令。
“即刻以八百裡加急,通傳北境沿線所有軍鎮、州府!晉王叛跡已露,目標太原!各城即刻進入戰時戒備,嚴查往來人員,尤其是糧草運輸,沒有兵部與繡衣使雙重手令,一粒米也不許運往晉王封地方向!”
“令太原留守總兵周淮,立刻執行甲字第七號預案!加固城防,清查內奸,所有糧倉、武庫、水源重地,換防絕對可靠之人,十二時辰不間斷巡邏!征調城內所有青壯,協助守城,敢有散播謠言、動搖軍心者,立斬!”
“調動京畿北大營驍騎營,輕裝簡從,一人雙馬,由副將趙莽率領,星夜馳援太原!沿途不得擾民,延誤軍機者,斬!”
“令潛伏於晉王封地的‘暗樁’,全部啟動!不惜一切代價,破壞其糧草囤積,延緩其兵力集結,散布其謀逆罪證!若能取其性命……”蕭徹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重賞!”
一道道指令沒有絲毫停頓,精準狠辣,直指要害。他不僅要守住太原,更要主動出擊,從內部瓦解晉王的攻勢。
整個龐大的帝國機器,隨著他冰冷的話語,開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瘋狂運轉起來。信使狂奔而出,馬蹄聲如急雨般敲打著宮道,奔向四麵八方。
蕭徹站在原地,目光越過重重的宮牆,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座北方重鎮,以及即將兵臨城下的叛軍。
秋收時節……農民忙碌……
晉王想打一個時間差,想趁帝國最不設防的時候捅出最致命的一刀。
那他,就讓晉王知道——
這帝國的獠牙,從未收起。
隻是暫時,斂於鞘中。
如今,鞘已裂,刀將出。
他倒要看看,是晉王收割麥穗的鐮刀快,還是他繡衣使收割人頭的刀更快。
“備馬。”蕭徹吐出兩個字,聲音裡聽不出絲毫疲憊,隻有冰冷的殺意,“去軍機處。”
最後的決戰部署,才剛剛開始。
軍機處內,燭火通明,硝煙味卻遠比燭煙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