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餉,足額發放。器械,三日之內,必須修繕完備。操練,一日不可廢惰。”蕭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士兵耳中,沒有任何慷慨激昂,隻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從今日起,京營,隻認軍令,不認人情。違令者,斬。懈怠者,斬。”
沒有多餘的廢話。他不需要收買人心,他隻需要絕對的服從和效率。
離開京營,他的馬車並未駛向錦衣衛衙門,而是直接出了城,直奔西山皇陵。
這一次,並非暗訪,而是堂堂正正的“巡查陵寢防務”。
皇陵守衛軍官早已接到消息,誠惶誠恐地列隊迎接。蕭徹看也未看那些繁文縟節,直接深入陵區核心。
他的目標明確——檔案庫。
那裡存放著曆次皇陵修繕的原始記錄、物料清單、工匠名冊。
看守檔案的老吏試圖以“規製”、“祖製”阻攔,被蕭徹身後的錦衣衛直接拖到一邊。
塵封的卷宗被一箱箱抬出。蕭徹就坐在那充滿黴味和灰塵的庫房裡,親自翻閱。燭火搖曳,映照著他冰冷專注的側臉。
他要查的,不是曹安民,曹安民已經是個死人。他要查的是曹安民之前,甚至先帝時期,那些可能被掩蓋的、關於皇陵款項的巨大漏洞,以及……這些漏洞最終流向了何處。
一頁頁泛黃的紙張翻過。枯燥的數字,冗長的名錄。
跟隨而來的戶部、工部官員滿頭大汗,試圖解釋,卻被蕭徹一個眼神逼退。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頁記錄先帝末年一次大規模修繕的物料清單上停下。
清單記錄,采購了大量金絲楠木、巨型石料。但根據同期其他檔案記載,那批楠木的產地當年遭了山火,根本不可能供應如此巨木。而那批石料的采石場,早在修繕前兩年就已封礦。
賬目是假的。
巨大的資金,通過虛假的采購,流入了虛無。
蕭徹的目光順著那筆虛假賬目往下看,最終落在幾個經手官員的簽名和印鑒上。
其中一個名字,讓他眼底的寒芒驟然凝聚——
孫廷敬。
現任戶部尚書,皇帝頗為倚重的老臣,也是近期在朝中隱隱與蕭徹彆苗頭、主張“寬仁”治國的清流領袖之一。
竟然是他?
不,或許不止他。
蕭徹繼續深挖,發現這幾筆虛假款項的最終核銷,繞過了當時正常的審計流程,是由一道特旨直接批準的。
而擬寫那份特旨的,是當時的內閣首輔,如今早已致仕歸鄉的張閣老。
但簽署用印的……是先帝。
線索似乎指向了先帝晚年可能存在的糊塗賬,或者……某種不能言說的宮廷秘需。
但蕭徹的直覺告訴他,沒這麼簡單。
孫廷敬當時隻是戶部一個小小的郎中,如何能主導如此巨大的貪墨?張閣老又為何要冒風險擬那道特旨?先帝為何會同意?
這背後,一定有一條更深的、更隱蔽的利益鏈條。
甚至可能牽扯到……龍椅傳承的秘辛。
蕭徹緩緩合上卷宗。
他知道,自己可能觸碰到了一個足以引爆整個朝堂的巨大火藥桶。
但他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有一種冰冷的興奮。
他要的就是這個。
“將這些卷宗,全部封存,運回詔獄。”他下令。
“大人,這……這不合規矩……”一名工部官員硬著頭皮勸阻。
蕭徹抬眼看他:“規矩?本官手中的尚方劍,就是規矩。”
“還是說,”他聲音壓低,帶著致命的威脅,“孫尚書……或者這皇陵裡,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怕本官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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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員瞬間臉色慘白,噗通跪地,再不敢多言。
卷宗被連夜運走。
蕭徹回到京城時,已是深夜。
但他並未回府,而是直接去了詔獄。
這一次,他沒有提審任何人,隻是將自己關進了那間存放核心機密檔案的密室。
燭光下,他麵前擺著三樣東西:從陳廷之身上搜出的碎紙片,從西域使團和曹如意處拷問出的口供,以及剛剛從皇陵帶回的、涉及孫廷敬和先帝末年的問題卷宗。
他像一個最耐心的獵手,開始將這三條看似不相乾的線,一點點編織、串聯。
碎紙片上的數字和代號,與問題卷宗上的虛假款項數額、核銷日期,隱隱對應。
西域使團口供中提到的、與宮內高層接頭的暗語方式,與曹如意生前某些異常舉動的時間點吻合。
而孫廷敬……他不僅是問題款項的經手人,他的門生故舊,如今遍布朝堂,甚至有幾個……就在近期彈劾蕭徹的奏章上簽過名!
一條模糊卻令人不寒而栗的鏈條,逐漸浮現——
先帝末年,以孫廷敬或許還有更高位者)為核心,利用皇陵修繕,套取巨額資金。這筆錢的用途成謎或許與皇位傳承有關?)。
今上即位後,此事成為懸在某些人頭上的利劍。
晉王可能知曉部分內情,以此威脅,故而起兵“清君側”。
晉王兵敗,知情人之一陳廷之欲以此秘密尋求自保或談判,被滅口。
幕後之人為了徹底掩蓋秘密,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勾結瓦剌,製造京城混亂,企圖將水攪渾,甚至可能……趁機換掉不好控製的皇帝?
而蕭徹,因為他不斷的追查,因為他觸及到了核心,所以成了必須被除掉的目標!
好大的一盤棋!
好毒的一條計!
蕭徹緩緩靠向椅背,密室內的空氣冰冷徹骨。
他的敵人,遠比他想象的更強大,更瘋狂。
但他笑了。
一種冰冷而猙獰的笑意,在他嘴角蔓延開。
找到了。
終於找到了那隻藏在最深處的、織網的蜘蛛。
雖然還沒有確鑿的證據鏈,但方向已經清晰。
接下來,就是收網的時候了。
他需要一場審判。
一場足以將所有這些牛鬼蛇神,全部拖到陽光下的……
公開審判。
他拿起筆,開始書寫奏章。
這一次,他要主動出擊。
他要將這把火,直接燒到那至高無上的金鑾殿上去!
狩獵,進入了最後的收官階段。
而他手中的刀,已然饑渴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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