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蕭徹躍入地裂)
下墜。
無窮無儘的下墜。
周遭是粘稠得如同實質的黑暗,壓迫著每一寸肌膚,試圖鑽入七竅,侵蝕神魂。那並非單純的虛無,而是無數怨念、貪婪、暴戾凝結而成的孽煞實體,冰冷刺骨,又帶著一種灼燒靈魂的劇痛。耳畔是億萬亡魂的尖嘯,眼前閃過無數破碎扭曲的恐怖幻象。
至陽至煞的內力在體內瘋狂運轉,形成一層稀薄卻堅韌的護罩,勉強抵禦著那無孔不入的侵蝕。但每下沉一分,壓力便倍增一分,護罩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就在意識即將被那無儘的黑暗與痛苦吞噬時,下墜之勢猛地一緩!
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界限,身體落入一片相對“空曠”的區域。腳底觸感並非堅硬的岩層,而是一種……蠕動著的、溫熱的、如同某種生物內臟壁般的詭異觸感!
四周依舊漆黑,但不再是純粹的濃黑,而是彌漫著一種暗紅色的、如同血液流動般的微光。借這微光看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巨大無比的、由扭曲血管和蠕動肉瘤構成的“地麵”上!上方是不斷垂落、試圖再次合攏的黑色煞氣,而下方……
下方深處,傳來一種緩慢而有力的、如同心臟搏動般的巨大聲響!
咚……咚……咚……
每一聲搏動,都讓整個空間為之震顫,那暗紅色的微光也隨之明暗變化。那就是孽煞的核心?龍脈異變的源頭?
必須下去!
我強忍著惡心與眩暈,試圖在這滑膩柔軟的“地麵”上移動,尋找通往更深處的路徑。然而,每走一步,那腳下的“肉壁”便劇烈蠕動起來,仿佛被驚擾,更多的黑氣從四麵八方凝聚而來,化作各種扭曲恐怖的形態,發出無聲的嘶吼,瘋狂撲來!
刀光閃動,至陽之血潑灑,將這些煞氣凝聚的幻影不斷斬碎蒸發。但它們無窮無儘,斬碎一批,又凝聚更多,而且越來越強!
更可怕的是,它們開始攻擊我的心神。
“徹兒……”
一個溫柔得幾乎令人落淚的聲音,突兀地穿透了無儘的尖嘯與嘶吼,清晰地響在耳邊。
我猛地一怔,揮刀的動作瞬間僵住。
這個聲音……是……
眼前的黑暗與血紅微光如同幕布般被撕開,周遭那令人作嘔的蠕動肉壁和撲來的煞氣幻影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熟悉的、點著溫暖燈火的簡陋小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草藥香。
一個穿著粗布衣裙、身形瘦弱卻麵容溫婉的婦人,正背對著我,在灶台前忙碌著,哼著記憶深處那首模糊的搖籃曲。
“娘……?”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乾澀發顫,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脆弱。
婦人聞聲回過頭來,臉上帶著慈愛而略帶疲憊的笑容,眼角的細紋都顯得那麼溫暖真實:“徹兒回來了?餓了吧?娘給你熬了你最愛喝的粟米粥,快趁熱喝。”
她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了過來。每一步,都踏在我記憶最柔軟的地方。
是夢嗎?還是……臨死前的幻覺?
她走到我麵前,伸出手,想要撫摸我的臉頰。那手指粗糙,卻帶著記憶中熟悉的溫度。
“我的徹兒……在外麵受苦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的聲音哽咽,充滿了憐惜,“跟娘走吧,離開這是非之地,娘帶你回家,我們過平平安安的日子……”
回家……平安……
這兩個詞如同帶著魔力,瞬間擊潰了所有的心防。連日來的搏殺、陰謀、傷痛、以及眼前這無解的絕境帶來的沉重壓力,幾乎要將我壓垮。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渴望席卷而來。
隻想放下刀,跟著這溫暖的幻影,逃離這一切……
就在我的手指幾乎要鬆開刀柄的刹那——
左臂傷口處,那被“碧髓凝”侵蝕留下的、尚未完全祛除的陰寒劇毒,猛地刺痛了一下!
這冰冷的刺痛,與眼前“母親”指尖那虛幻的“溫暖”,形成了無比尖銳的對比!
不對!
我娘早已在我年幼時便因病去世!她臨終前的手,是冰冷的,而非溫暖!
眼前的“母親”笑容依舊慈愛,但那雙眼睛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冰冷的、非人的漠然!她伸來的那隻手,指尖過於白皙光滑,毫無操勞的痕跡!甚至她周身那溫暖的草藥香裡,都混雜著一絲極淡的、屬於這地底孽煞的硫磺惡臭!
是幻象!是這孽煞窺探了我記憶中最脆弱的部分,製造出的完美陷阱!它想瓦解我的意誌,將我永遠留在這裡,成為它的養料!
“你不是我娘!”我猛地發出一聲暴喝,眼中金光暴漲,至陽煞氣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
轟!
眼前的溫馨小屋、燈火、粟米粥……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寸寸碎裂!那“母親”慈愛的麵容瞬間扭曲,變得猙獰無比,發出尖銳刺耳的厲嘯,整個身體化作一股濃黑的、帶著無儘惡意的煞氣,猛地向我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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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頑不靈!留下吧!”尖嘯聲中,那煞氣幻影的力量遠超之前!
“該留下的是你!”我心中後怕與怒火交織,刀勢如狂雷般斬出!這一次,再無絲毫猶豫!
至陽之血如同沸騰的熔岩,灼燒著一切虛妄!
嗤啦——!
那強大的煞氣幻影在淒厲的慘嚎中被一刀兩斷,徹底潰散蒸發!
幻象破滅!
周遭景象再次變回那蠕動著的、暗紅色的恐怖肉壁空間,無數煞氣凝聚的怪物再次嘶吼著撲來。
但我心中一片清明。
方才那幻象,雖然凶險,卻也印證了一件事——這孽煞核心,並非無懈可擊。它需要窺探人心弱點,製造幻象來防禦,說明它本身,也存在弱點!那深處傳來的、如同心臟搏動般的聲音,就是它的關鍵!
必須儘快找到它!
我不再與周圍無窮無儘的煞氣怪物糾纏,刀光護住周身,認準那搏動聲傳來的方向,全力向下衝去!
腳下的“肉壁”劇烈蠕動反抗,試圖將我吞噬。更多的幻象接連襲來,死去的同僚、怨恨的敵人、甚至還有蘇璃那哀傷的麵容……但我心誌已堅,金瞳之下,虛妄儘破,刀鋒所向,隻斬向那唯一的目標!
地底深處,那搏動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
仿佛感知到了威脅的臨近。
地心搏動,如困獸將亡前的最後掙紮,一聲緊過一聲,一聲沉過一聲,撞在耳膜上,震得五臟六腑都似要移位。周遭蠕動著的、散發暗紅微光的肉壁瘋狂地痙攣、收縮,試圖擠壓、吞噬這闖入的不速之客。粘稠腥臭的黑氣不再是彌漫,而是如同決堤的洪流,從四麵八方洶湧撲來,凝聚成各種扭曲猙獰的形態,發出能撕裂魂魄的尖嘯。
它們不再是單純的攻擊,更像是……恐懼。一種源於核心被威脅到的、最本能的恐懼!
我周身金光黯淡,至陽煞氣已消耗大半,左臂的傷口在連續不斷的劇烈動作下再次崩裂,鮮血混著黑毒浸透繃帶,帶來一陣陣蝕骨的冰寒與刺痛。呼吸如同拉扯著燒紅的鐵砂,每一次吸氣都灼痛肺葉。
但手中的刀,依舊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