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霄不敢停下,身後鑄劍山莊方向傳來的沉悶坍塌聲和隱約的能量波動,如同催命的鼓點。曹吉祥及其黨羽未必全部葬身其中,隨時可能追來。以他們兩人現在的狀態,隨便一個東廠番役都能結果了他們。
他憑借多年江湖亡命的經驗和“蛛網”預先提供的撤退路線,專挑最隱蔽、最難行的路徑,強撐著一口氣,拚命向山外挪動。
天光微熹時,他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一處隱蔽的溪流邊,濺起冰冷的水花。他劇烈地咳嗽著,咳出的痰液裡帶著黑色的血絲。煞氣仍在不斷侵蝕他的生機。
他艱難地翻過身,將蕭徹輕輕放平在岸邊草地上。探了探蕭徹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又摸了摸那枯槁的右臂,冰冷僵硬,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媽的…蕭徹…醒醒!彆睡!”裴九霄拍打著蕭徹冰冷的臉頰,聲音沙啞焦急,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絕望如同冰冷的溪水,漫上心頭。
他不懂醫術,更對付不了這種詭異的煞氣侵蝕。蕭徹為了救他,動用那玉璽碎片,幾乎耗儘了所有,傷勢遠比他更重…
就在裴九霄幾乎要放棄希望時,他猛地想起一事!蕭徹在製定計劃時,曾隱約提及,“蛛網”為了此次行動,準備了後手,除了撤離點,還有一個應急的隱秘聯絡處,據說有一位精通疑難雜症的先生駐守…
位置…位置在…
裴九霄強忍著頭暈目眩和渾身劇痛,努力回憶著那張簡陋地圖上的標記。
“北…北三十裡…落雲坡…藥廬…”他喃喃自語,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光。
必須趕到那裡!這是救蕭徹唯一的希望!
他撕下衣襟,用溪水浸濕,小心翼翼地將蕭徹枯萎的右臂包裹起來,聊作保護。然後再次咬緊牙關,將蕭徹背起,辨認了一下方向,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朝著落雲坡的方向艱難行去。
三十裡山路,對平日裡的他不過頃刻之間,此刻卻漫長得如同跨越生死。
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和力量的流失。煞氣不斷侵蝕,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出現幻聽,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嘶吼。他全靠一股頑強的意誌力支撐著,不能倒下,倒下,兩人就都完了。
日頭升起又偏西。
當裴九霄終於看到山坡下那間冒著嫋嫋炊煙的簡陋藥廬時,他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知覺,完全是憑借本能踉蹌著撲到那扇柴門前,用儘最後力氣拍響了門板。
“救…救人…”他嘶啞地吐出兩個字,眼前一黑,連同背上的蕭徹一起,重重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裴九霄在一片濃鬱的藥香中悠悠轉醒。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單的床榻上,身上的傷口已被清洗包紮,體內那侵蝕生機的陰寒煞氣雖然仍在,卻被一股溫和的藥力暫時壓製住了,不再那麼痛苦難忍。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猛地坐起,牽動傷口,一陣齜牙咧嘴,急聲問道:“蕭徹!跟我一起來的人呢?!”
一個蒼老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的命,暫時吊住了。”
裴九霄轉頭,看到一個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的老者,正坐在一個藥碾子前不緊不慢地搗著藥。老者眼神澄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您是…”
“山裡人,姓墨,略通幾分醫術。”老者語氣平淡,“你那位朋友,傷得很古怪,也很重。煞氣侵髓,生機幾絕,尤其那條手臂…已然徹底壞死,煞毒更是蔓延至肩胛,若非他體內似乎有一股極其微弱的純陽之氣護住心脈,早已斃命。”
裴九霄的心沉了下去:“那…那他…”
“老朽已用金針封住他心脈大穴,阻隔煞毒繼續蔓延,又以百年參須吊住他一口元氣。但這也隻是權宜之計。”墨先生放下藥杵,看向裴九霄,目光凝重,“那侵入他體內的煞氣,非比尋常,陰毒霸道,且蘊含一種…古老的龍脈怨念,尋常藥物根本無法化解,反而可能助長其威。至於那條手臂…”
墨先生搖了搖頭:“除非大羅金仙出手,否則…保不住了。如今煞毒已與血肉骨骼糾纏不清,若不儘快斷臂,一旦煞毒攻心,便是神仙難救。”
斷臂…
裴九霄如遭重擊,怔在當場。他看著裡間榻上依舊昏迷不醒、臉色灰敗的蕭徹,心中湧起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
蕭徹…那個驚才絕豔、智計無雙、背負著血海深仇卻仍心懷天下的蕭徹,難道醒來後要麵對的是永久殘廢的現實?
而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救他…
“就沒有…彆的辦法了嗎?”裴九霄聲音乾澀,帶著最後一絲希冀。
墨先生沉默片刻,緩緩道:“萬物相生相克。那煞氣源自龍脈,又經邪法煉化,至陰至毒。若要化解,除非能找到至陽至聖、且同樣蘊含龍氣或王朝氣運之物,以正統之法緩緩中和…但此類寶物,舉世難尋,談何容易。”
至陽至聖…蘊含龍氣或王朝氣運…
裴九霄猛地想起了那枚已然耗儘力量、化為齏粉的玉璽碎片…若是它完好…
但旋即,他又想到一物!曹吉祥那柄邪劍!那劍雖邪,卻是實實在在吞噬了龍脈煞氣和無數珍寶包括離火丹)而成,其核心必然蘊含著某種被扭曲的“龍氣”精華!若能取得…或許…
但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他按下。那邪劍已被深埋地底,且危險無比,如今他們根本無力獲取。
希望渺茫。
就在這時,裡間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
蕭徹,醒了。
他睫毛顫動,艱難地睜開雙眼,眼神initiay一片渙散和迷茫,隨即恢複了清明,但也瞬間感受到了右臂那錐心刺骨、如同萬蟻啃噬般的劇痛和徹底的冰冷麻木。
他微微側頭,看到了自己那被包裹著、卻依舊能看出枯槁形狀的右臂,眼神驟然一縮。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他沒有驚呼,沒有痛哭,隻是死死地盯著那條手臂,嘴唇抿得毫無血色,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裴九霄和墨先生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蕭徹極其緩慢地、用還能動的左手,輕輕碰觸了一下右肩那漆黑與正常膚色交界的地方,那裡,冰冷的死寂和侵蝕的劇痛形成了鮮明的分界。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那瞬間湧起的巨大痛苦、絕望和不甘,已被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強行壓下。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異常清晰:
“先生…若斷臂…可能阻止煞毒蔓延?”
喜歡錦衣天下名請大家收藏:()錦衣天下名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