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拍在窗紙上,發出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在外麵敲。
我站在門邊,掌心還殘留著綠蘿手腕的溫度。她跑得太急,連門都沒關嚴,縫隙裡透進來的夜氣帶著涼意。琴娘……這個名字在我嘴裡滾了一遍,沉得壓心。
許千念的貼身樂師,半月前失蹤,說是回鄉探親。可她根本沒走。她被送進了西院,然後從那裡被拖進了後院的鐵門。
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銀簪,簪頭紋路冷硬,在昏光下泛著幽色。昨夜我在書房外聽見黑衣人說“禁製穩固,魂鏈未斷”,南宮景澄冷笑回應,語氣像刀刮石。他們怕的不是我碰鐵門,是怕我認出那符文的來曆。
鎖魂陣的基紋,被人改過了。
圓弧變直角,鎮壓變榨取。陣眼不是死人,是活魂。而琴娘,就是那個被釘在陣心的人。
我轉身回屋,將門輕輕合上。綠蘿沒再進來,外麵也沒了動靜。我坐在榻邊,沒點燈,也沒動。等更鼓敲過兩輪,府裡徹底安靜下來,我才起身,把銀簪插進發間,又披了件深色外衣。
初更剛過,巡衛換崗的間隙最短,但也最鬆懈。我推開窗,風立刻灌進來,吹得帳角一揚。我翻出窗外,腳落在青磚上幾乎沒有聲音。
偏廊兩側的燈籠昏黃,光影斜鋪在地上,像一條條窄道。我貼著牆根走,每一步都踩在陰影最濃的地方。風還在刮,樹葉沙沙作響,正好蓋住我的腳步。
西院門口那兩名守衛已經撤了,夜裡隻留一人輪巡。我繞到後院角落,蹲在矮牆後等。片刻後,那巡衛提著燈往東角去了,背影漸漸遠去。
就是現在。
我起身快步穿過空地,直奔那扇鐵門。門高過人頭,鐵皮厚實,表麵鏽跡斑斑,鎖扣也結了層暗紅的垢。我伸手摸了摸鎖孔,指尖沾上一點粉末似的鏽渣。
銀簪拔下,我用尖端慢慢探進去,手腕輕轉,感受內部機括的咬合。小時候在鎮魂觀,老觀主說過,世間萬鎖,不過三簧兩齒。隻要心靜,手穩,再老的鎖也能開。
我屏住呼吸,指尖微調,輕輕一推——
“哢。”
一聲極輕的響動,鎖扣彈開。
我迅速將銀簪收回發間,一手托住鎖身,不讓它落地發出聲響。另一手緩緩推開鐵門,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被風聲蓋了過去。
屋裡漆黑一片,沒有窗,也沒有燈。我反手將門虛掩,沒關死,留一道縫透風,也方便隨時撤離。
腳剛踏進去,一股氣味撲麵而來。不是血腥,也不是腐臭,是一種混雜了鐵鏽、濕土和某種焦苦的氣息,像是金屬燒過又冷卻的味道。我捂住口鼻,蹲下身,手指貼著地麵慢慢摸索。
地麵凹凸不平,有幾道深深的刻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反複拖拽過。指尖碰到一處黏膩的地方,抬起一看,黑紅一片,已經乾涸,但還能拉出細絲。
血。
我順著痕跡往前爬,手肘蹭到牆角時,忽然碰到了硬物。低頭去摸,是一截鐵鏈,粗如兒臂,斷裂處參差不齊,像是被巨力生生扯斷的。
我把它拎起來,沉得壓手。鏈環上刻著符文,我借著門縫透進來的微光細看——第三道轉折是直角,末端分叉如爪,和昨夜黑衣人袖口的紋路一模一樣。
鎖魂陣的基紋。
可這鏈子斷了。
我心頭一緊。禁製若斷,魂鏈必毀。可昨夜黑衣人明明說“魂鏈未斷”。他們在撒謊,還是……這鏈子是後來才斷的?
我閉上眼,將鐵鏈握在掌心,心神沉入識海。
鎮魂令靜靜懸浮,像一枚無形的玉符。我默念口訣,令影微震,一絲微弱的感應順著經脈傳回——
這鏈子上,殘留著極淡的怨氣。不是死物該有的氣息,是魂體被長期束縛後留下的烙印。而且……那怨氣裡帶著痛,是持續不斷的、被反複撕扯的痛。
琴娘被鎖在這裡,不止一日。
我睜開眼,把鐵鏈接好塞進袖中。轉身想走,目光卻停在地麵那片血痕上。
它比彆處深,邊緣有拖曳的痕跡,像是有人跪在這裡,手腕被割開,血順著地麵溝槽流出去。而血痕儘頭,通向牆角一處暗口,像是排水的孔道。
我趴下去,伸手探進孔道,指尖觸到一塊凸起的石板。用力一推,石板鬆動,露出底下一層淺坑。
坑裡什麼都沒有,但內壁刻著幾道短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劃出來的。我湊近看,發現那不是亂刻的——是字。
“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