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合上的聲音很輕,可那股冷意卻像釘子一樣紮在背脊上。我站在原地,直到外院巡衛的腳步徹底遠去,才緩緩鬆開掐進掌心的指甲。指尖發麻,掌紋裡滲著一點濕意,不是汗,是血。
我沒有回頭,徑直走向床底暗格,取出那隻銀匣。匣子冰涼,邊緣刻著細密的符紋,是我早年從鎮魂觀殘卷裡拓下來的封識法陣,專防靈力探查。打開第三層夾板時,手指頓了頓——裡麵靜靜躺著一封新信。
不是王府傳令,也不是市井線報。
信封泛黃,邊角磨損,像是被人反複摩挲過。落款處一個“母”字,筆跡熟悉得刺眼。我盯著它看了兩息,沒急著拆,而是將淨靈火引至指尖,輕輕拂過紙麵。
火光微顫。
一絲極淡的怨力波動浮起,不似亡魂殘留,倒像是……被強行壓住的意識碎片。鎮魂令在識海中輕輕一震,三聲短鳴,如同警示。
我拆開信封。
裡麵隻有一張薄紙,字不多,寫得潦草:“夫人急,速歸。”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日期。但夾層中藏著一縷白發,用紅繩係著,觸手冰冷。
我把那縷頭發托在掌心,閉眼,以淨靈火為引,緩緩催動鎮魂令的溯憶之能。
火焰流轉,光影閃現——
一間昏暗的香堂,燭火搖曳。一名女子跪在案前,雙手合十,嘴唇微動,像是在念什麼。她穿的是家常素服,發髻鬆散,臉色蒼白如紙。可最讓我心頭一緊的是她的動作:每念一句,指尖就在香灰上劃一道痕,三道之後,猛地抬頭,目光直直望向虛空,仿佛知道有人在看。
畫麵到這裡戛然而止。
淨靈火熄滅,我睜開眼,呼吸沉了幾分。
這不是普通的求救。她是故意留下痕跡的。那一道道劃痕,不是禱告,是記號。而最後那一下抬眼,根本不是衝著神像,是衝著監視她的人。
我忽然想起綠蘿那夜在我房中跪地顫抖的模樣。“夫人讓我藏的!”她說,“我不敢不聽……可我也不能說!”
當時我以為她隻是怕死。現在想來,她話裡有話。
殘頁上的密語“鐘響三聲,魂歸其主”,袖中倒鐘符文的灼燙,南宮景澄昨夜突訪時提到的“無憂村”,還有這封突然出現的急信——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太傅府出事了。
但我不能回去。
此刻離府,等於自投羅網。南宮景澄剛走,他未必真信了我的偽裝,屋頂那一下瓦響也還沒查清是誰。若我現在動身回府,隻會讓對方更快確認我的異常。
我低頭看著那縷白發,慢慢將它收回信封,連同那張紙一起塞進銀匣底層。然後從妝匣裡取出一小瓶蜜水,蘸筆寫下幾個字:“花下見,舊路通。”
字跡乾透後,我把紙折成一隻小鶴,放進窗台下的瓷盆裡。盆中種著一株不起眼的紫蘇,明日送菜的婆子會來摘葉,順手把花盆挪動位置。這是我和外線約定的暗號交接方式,簡單,卻不易察覺。
做完這些,我走到桌前,翻開一本舊賬冊,攤在燈下。
表麵看,我在抄錄府中月例開支。實際上,我正憑著記憶默畫太傅府的布局圖。東廂三進,西跨院有暗井,書房後牆有夾道通往祠堂——這些都是小時候母親悄悄教我的逃生路線。如今看來,她早就在為這一天做準備。
我畫到書房西側那扇常年鎖閉的小門時,筆尖頓了頓。
那裡原本掛著一把銅鈴,是母親用來召貼身侍女的信物。後來鈴碎了,門也封了。可綠蘿曾提過一句:“夫人說,鈴不在了,聲還在。”
我當時沒懂。
現在明白了。
聲不在耳,在心。
鎮魂令之所以能認主,正是因為血脈與心念共鳴。而母親留下的那些殘頁、白發、密信,都不是單純的訊息,是一步步喚醒我識海深處力量的引子。
她不是要我回去救人。
她是逼我覺醒。
我擱下筆,指尖無意識撫過袖口。倒鐘符文安靜地伏在那裡,不再發燙,卻隱隱跳動,像心跳。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細微的窸窣聲。
不是風掃落葉,也不是貓踏屋簷。
是布料擦過窗欞的聲音。
我眼皮都沒抬,繼續翻了一頁賬冊,順手拿起茶壺倒水。壺是空的,杯底隻剩一點殘漬。我仍做出喝水的樣子,喉頭輕輕滑動了一下。
腳步聲停在窗外三步遠。
那人沒進來,也沒離開。
我在等他下一步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