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第三道劃痕落下時,我指尖已經按在了心口。
金甲符貼著皮膚,沒有動靜。那不是攻擊,也不是追蹤,是記錄——他們在等我體內毒性發作,等我運功壓製,等我掙紮出破綻。可他們不知道,鎮魂令早已將毒絲纏住,鎖在經脈深處,像冬眠的蛇,不動聲色。
我沒有閉眼。
天光一點點滲進來,灰白映上帳頂。綠蘿還沒來,但快了。每日卯初三刻,她會端水進門,腳步輕得像怕驚醒什麼。我不能讓她看出異樣。
我緩緩躺下,呼吸放平,像是剛從夢中醒來。實則識海已全開,鎮魂令懸浮於神識中央,如一口古鐘靜懸,無聲震蕩。它不顯形,不外放,唯有我能感知它的存在——那是我與生俱來便不該有的東西,是重生後覺醒的命脈。
寒毒在血脈裡遊走,緩慢而陰冷。若任其發展,三日後靈台渾濁,五日修為倒退,七日魂力根基崩裂。尋常人察覺時,早已無力回天。
但我不是尋常人。
我將那一縷毒意緩緩引至心脈附近,以淨靈火包裹。火焰銀白,無聲燃燒,隔絕氣息外泄。門外若有符紙殘留感應,此刻也探不到半分波動。鎮魂令輕震,傳回三個字:可煉。
我閉目,心念一動。
識海之中,一座虛影藥鼎浮現。鼎身無紋,卻自有鎮魂觀舊印,是我幼時在藏經閣見過的模樣。我不曾學過煉丹,但鎮魂令能溯記憶殘片,將那些散落的典籍片段一一喚醒。
寧神草、冰蟬蛻、雪心蘭……這些藥材本不存在於此刻,卻在我神識中化為意象,依次投入鼎中。我不是用火熬藥,而是以魂力為引,以淨靈火為焰,將毒性與藥性對衝淬煉。
第一輪,毒氣翻湧,識海微顫。
第二輪,藥意初凝,鼎中泛起青霧。
第三輪,魂力壓縮,丹胚成形。
我咬牙撐住。每一次壓縮都像有細針紮進腦髓,但我不敢停。一旦中斷,毒反噬入魂,再難清除。
第四輪、第五輪、第六輪……
鼎中青光漸盛。
第七輪終,一聲極輕的“叮”響自識海深處傳來。
成了。
一枚指甲蓋大小的丹丸浮現在鼎心,通體泛青,表麵流轉一層薄光。清心丸——鎮魂觀秘傳解毒丹,專克蝕魂類慢毒。此丹本需七日慢煉,耗材珍貴,尋常弟子難得一粒。而我,以魂力代爐,以神識為火,一夜成丹。
我張口,將那枚丹吞下。
青光順喉而落,直入經脈。刹那間,體內滯澀儘消,氣血流轉如初春解凍的溪流。被壓製的毒絲被徹底淨化,連根拔除。更有一股清明之意自眉心擴散,貫穿識海。
我睜眼。
帳頂依舊,可我知道,我已經不同了。
毒沒傷我,反而成了踏腳石。南宮景澄想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失去抗衡之力,卻不知我正缺一道破關契機。如今毒解,識海通暢,鎮魂令反饋一絲悟性,如甘泉滴落心田。
我坐起身,動作自然地整理衣襟。手指撫過手腕,脈象平穩,毫無紊亂痕跡。鏡中人麵色潤澤,眼底清明,看不出半分中毒之相。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綠蘿來了。
我靠回床頭,臉上浮出一點倦意。門推開,她端著銅盆進來,低著頭不敢多看。
“今日氣清,倒是適合抄經。”我接過帕子擦臉,語氣輕鬆,“去取我的經卷來。”
她應了一聲,轉身要去櫃子那邊。
“等等。”我忽然道,“床下那塊石頭彆動。”
她腳步一頓。
“王爺最忌諱這個。”我抿了口茶,淡淡地說,“你忘了?前日他還因此訓了巡衛。”
她低頭:“奴婢記下了。”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
她退下後,我起身走到案前,翻開一本空白冊子,提筆寫字。筆鋒穩,墨色勻,一如往常。可我知道,現在的我,已經能看清更多。
午後,我去了靜室。
這裡沒人敢打擾。我關上門,盤膝坐下,閉目調息。實則是引導鎮魂令回放方才煉丹全過程。這種追溯有風險,稍有不慎便會引發神識震蕩,但值得一試。
果然,在意識沉入的瞬間,一段塵封記憶浮現。
那是我小時候,母親坐在燈下翻書,聲音很輕:“《鎮魂丹經》第三卷,萬毒丹篇……集百毒反煉為解,以毒攻毒,逆命改局。”
畫麵一閃而過,隻留下幾行字跡:
>“萬毒丹,非解毒之藥,乃破障之鑰。需取十種以上劇毒,經九轉淬煉,最終以心火點燃魂引,方可成丹。服者若意誌不堅,頃刻魂散。然成則百毒不侵,修為躍境。”
我睜開眼,指尖微微發燙。
原來如此。
南宮給我下的是蝕魂寒毒,陰柔緩慢,正是為了讓我在不知不覺中衰弱。可若我能集更多毒源,反向煉製——
他以為我在等死,卻不知我已在籌謀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