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指尖還在顫抖,血順著掌心滑到腕骨,一滴一滴砸在冰麵上,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鬼王單膝跪地,右腿仍被玄冰鎖住,黑霧從傷口處翻湧而出,像是要撕開這具殘軀重新凝形。他抬頭看我,眼底的恨意沒有減,反而更深了。
可那雙眼裡,多了點彆的東西。
我沒有收回鎮魂令的力量,反而將最後一絲淨靈火沉入識海,順著冰層與怨氣交纏的縫隙,往他的魂核深處探去。寒毒已經爬到了肩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石在肺裡磨,但我不能停。剛才那一句“我是被放出來的”,像一根刺紮進了我心裡。
我想知道他是誰。
識海震動,鎮魂令浮現,一道微光自心口升起,直衝記憶之流。眼前的畫麵驟然扭曲,無數殘影交錯閃現——鎮魂觀大殿燃起大火,弟子們手持利刃屠戮村民,觀主站在高台之上,親手剜出一名年輕道人的金丹。
全是假的。
這些不是記憶,是怨念堆砌的幻象,是他千年積恨所化的牢籠。我咬破舌尖,鮮血灑落識海,淨靈火猛然騰起,三重虛影接連崩裂。火光中,終於浮現出真實的一幕。
雪夜。
斷魂崖邊,風卷著碎雪打在青灰道袍上。一個年輕道人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凍土,指節發白。他身後站著七名執法弟子,手中鎮魂劍齊指天際,口中宣判:“逆法者,逐!”
他抬起頭,臉上全是血淚混合的痕跡,嘶聲喊著:“我隻是想救她……她快死了!你們不許用靈髓,我可以替她死!求你們聽我說一句!”
無人回應。
下一瞬,七柄劍同時下壓,力量如山崩般落下。他被推下了懸崖,身體在空中翻轉,最後望見的是鎮魂觀的牌匾,在風雪中冰冷如鐵。
他在墜落中吼出一句話,聲音被風吹散,卻在識海深處炸開——
“若有來世,我必讓你們都嘗嘗絕望!”
我的心猛地一縮。
這不是一個天生嗜殺的惡鬼。他是一個被宗門規則碾碎的人,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釘上了“罪徒”的烙印,扔進萬丈深淵。
難怪他恨。
難怪他要回來。
我睜眼,看向眼前的鬼王。他依舊跪著,但目光不再隻是暴戾,而是混雜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混亂。仿佛他也看到了那段記憶,仿佛那個墜崖的自己,正透過我的眼睛看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我開口,聲音沙啞。
他沒回答,隻是冷笑了一聲,嘴角裂開,露出森白的牙。
“名字?”他低聲道,“早爛在崖底了。現在我是鬼王,是你們鎮魂觀欠下的債。”
“那你妹妹呢?”我又問。
他動作一頓。
那一瞬,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純粹的怒火,而是一種深到骨子裡的痛。
“她死了。”他說,“第二天就斷了氣。沒人救她,也沒人收屍。”
風忽然靜了。
我握緊右手,冰甲符的裂紋還在蔓延,可我不再覺得冷。我知道他墮入魔道不是因為貪欲,也不是為了權勢。他最初想要的,隻是一個活命的機會,給最親的人。
但他得到的是背叛。
是拋棄。
是永墜黑暗。
“你說我們罰錯了人。”我緩緩道,“可你現在做的,和當年罰你的人有什麼不同?你殺了多少無辜女子?她們也有兄長,也有父親,也會有人在夜裡哭著喊她們的名字。”
他瞳孔一震。
“你守過一座荒墳,整夜沒走。”我繼續說,“那是你妹妹的墳吧?你變成鬼後的第一夜,沒去找鎮魂觀報仇,而是回去看她。你不是真的想毀掉一切……你是回不去了。”
他猛地抬頭,眼中怒意翻滾:“閉嘴!你懂什麼!你們這些穿道袍的,從來就不懂什麼叫走投無路!”
“所以我才不會像他們一樣。”我盯著他,“我不審判你的過去。我要終結你的現在。”
話音未落,他猛然咆哮,黑霧炸開,右腿上的冰鎖轟然碎裂。他站起身,全身怨氣翻騰,黑門劇烈扭曲,仿佛隨時會徹底開啟。可就在他抬手欲擊的瞬間,我再次催動鎮魂令,將識海最後一段追溯之力狠狠刺入他的魂核。
畫麵一閃。
我看見執法長老袖角的徽記——一道盤龍銜月紋,刻在玉質袖扣上。那紋路,竟與南宮景澄書房暗格中的那塊玉牌一模一樣!
我心頭一沉。
不是巧合。
當年下令將他推下斷魂崖的執法長老,與南宮家有關。甚至……可能就是南宮氏安插在鎮魂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