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的影子晃了一下。
我立刻抬手按住藥箱,指尖貼著木麵,能感覺到裡麵那束艾草還在微微發燙。剛才淨靈火煉化怨靈時留下的餘溫,像一層薄霧裹在掌心。我沒有動,隻是緩緩閉上眼,識海中的鎮魂令隨之輕輕一震,仿佛沉入水底的石子泛起漣漪。
那女人的記憶還沒散儘。
她墜井前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月光斜照在井口邊緣,一塊歪斜的石碑上刻著半句模糊的字——“承願以血……”。話沒說完,她的頭就撞上了井壁,意識斷了。可那份恨意卻死死纏在魂上,直到被我引出、煉化,才終於鬆開一絲縫隙。
現在,我要把這縫隙撕得更大。
舌尖抵住上顎,我用力一咬,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這不是第一次用血喚醒神識,但每一次都像是把腦子剖開,任由外力鑽進去翻攪。鎮魂令在我識海中央緩緩旋轉,一道微弱的金光自令身擴散,如蛛網般鋪開,捕捉空氣中殘留的魂絲。
眼前景象開始扭曲。
不再是趙宅昏暗的屋內,也不是昨夜祠堂裡懸浮的婚書。這一次,畫麵清晰得近乎殘忍。
荒地中央,一口枯井孤零零立著,井口用青石簡單圍了一圈,早已裂開數道縫隙。井邊跪著一個紅衣女子,頭發披散,手腕被麻繩捆住,膝蓋上有淤青和血痕。她嘴裡塞著布條,隻能發出嗚咽聲,眼神裡全是恐懼與不解。
四個灰袍老者站在她身後,手持木杖,臉上沒有表情,像是在執行一項早已熟記於心的儀式。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掀開女子蓋頭的一角,冷聲道:“八字不合,祭品不潔。”
另一人立刻附和:“重選新人,不得延誤。”
話音未落,木棍落下,正中女子右腿。她痛得整個人向前撲倒,又被旁邊的人拽起,粗暴地拖到井口。她掙紮著想爬回來,手指摳進泥土,指甲翻裂,血混著泥漿流下。
最後一棒砸在她背上,力道之大,讓她直接飛了出去。
她在空中翻了個身,手臂撞上井壁,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然後,她掉了下去,身影消失在幽深的黑洞裡。
畫麵到這裡並沒有結束。
我的神識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順著那口井往下沉。
井底並不深,大約兩丈。女子摔落在一堆白骨之上,鮮血從嘴角溢出,染紅了身下的碎骨。她還沒死,喉嚨裡發出斷續的呻吟。而就在她身旁的地麵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線條像是用血畫成,隱隱泛著暗紅光澤。
更詭異的是,那些符文正在吸收她的血。
一縷縷猩紅的細流從她傷口滲出,沿著地麵紋路緩緩流動,最終彙聚到井壁某處凹陷的陣眼中。那裡浮現出一團黑霧,不斷膨脹,又收縮,像是有生命般呼吸著。
片刻後,黑霧忽然劇烈翻騰,順著井壁向上攀爬,穿過土層,直奔東南方向而去——正是幽奇之森的位置。
記憶戛然而止。
我猛地睜開眼,胸口一陣發悶,像是被人按住了心口。額頭冷汗涔涔,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藥箱蓋上,留下一個深色圓點。屋子裡依舊安靜,隻有窗外風掠過枯枝的輕響。
但我已經知道了。
這不是偶然的凶案,也不是某個瘋子的私刑。這是有組織的獻祭。他們選出特定命格的女子,以“不潔”為由處決,再將她們的血與怨念作為養料,喂給某種東西——那個正在幽奇之森深處成型的鬼王。
難怪茶館裡的趙三爺會夢到“紅衣拖我入井”。他去過無憂村收債,沾上了怨氣,成了活體媒介。而這樣的媒介,恐怕不止他一個。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這些族老打著淨化村莊的旗號,實則在做最肮臟的事。他們不怕報應,因為他們相信,隻要儀式不斷,鬼王就會庇護村子,讓瘟疫退散、莊稼豐收。
可他們忘了,鬼王從來不會保護任何人。
它隻會吞噬。
正想著,院牆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很輕,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我沒出聲,隻是將右手悄悄探入袖中,三張淨靈符已貼在掌心,隨時可以點燃。
那人停在窗下,似乎在觀察屋裡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