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地,字跡浮現的那一刻,我已知道退不得。
那三個歪斜的“快逃”,不是警告,是陷阱的引子。鬼物越是急著趕人走,越說明前方藏著它懼怕被揭開的東西。我盯著那隻仍舉在半空的手,褪色紅繡鞋掛在指尖晃了晃,像是催促我們踏入深淵。
我沒有動,身後卻傳來吞咽口水的聲音。
“許姑娘……”趙玄通聲音壓得很低,“這手還在動。”
我知道。它沒死,也不完全是活人。它是被釘在這條路上的祭品樁,用殘魂勾引後來者靠近。可現在,它寫了“快逃”。
反常即妖。
我抬腳,踩上第一枚冥幣。
腳下傳來脆響,像是踩碎了一節指骨。低頭看去,那紙片邊緣泛黃卷曲,背麵隱約有紋路——不是墨印,是燒灼後留下的皮肉烙痕。我蹲下身,指尖拂開幾片散落的冥幣,底下鋪著的不是泥土,是一層灰白色的粉末,細看之下能辨出牙屑與碎指甲混雜其中。
怨骨粉壓製成的錢路,一步一劫。
“彆踩中間。”我起身,聲音不重,卻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貼邊走,腳程慢些。”
趙玄通立刻會意,揮手示意兩名弟子跟上。四人排成一列,沿著小徑右側前行。我走在最前,袖中鎮魂令悄然浮現,識海如鏡麵般映出周遭氣流走向。怨氣如蛛網密布,纏繞在每一片飄落的冥幣上,唯有一處——東南方樹梢——氣流乾淨得詭異。
就在這死寂裡,一聲鳥鳴劃破陰風。
清脆、婉轉,帶著幾分喜慶意味。
是喜鵲。
我腳步一頓。
這林子裡不該有活物,更不該有喜鵲。尤其不該有這麼歡快的叫聲。它不像棲於此地,倒像是專程來報信的。
第二聲響起時,我察覺不對勁了。
隊伍裡那個年紀最小的弟子忽然鬆了口氣,肩膀垮了下來,嘴裡喃喃:“真好聽啊……像小時候村口那棵老槐樹上的……”
他竟笑了。
我猛地側身,掌心淨靈火一閃而過,火光掠過他眉心。他渾身一震,眼白翻起,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彆聽!”我喝道,“那是惑魂音!”
趙玄通臉色變了,急忙捂住耳朵。另一名弟子反應稍慢,眼神已經開始發直。我甩出兩張符紙,分彆貼在他二人額角,符火燃起刹那,他們齊齊悶哼一聲,總算清醒過來。
“那鳥……到底是什麼?”趙玄通喘著氣問。
我沒答,凝神望向聲源方向。東南方一棵枯樹斜生而出,枝乾扭曲如痙攣的手臂。一隻通體漆黑的喜鵲正立於最高處,頭微微歪著,赤紅的眼瞳直勾勾盯著我們。
它不閃不避,也不飛走。
我又取出一張符,指尖灌注靈力,彈射而出。符紙燃起一道青焰,照亮整根樹枝。黑喜鵲輕巧地跳開一步,羽毛未損分毫。
“引葬使。”我在心裡默念。
古籍有載:大凶將臨,血路鋪陳,若有黑羽喜鵲啼鳴相隨,名為“引葬”。它不殺生,隻帶路——把活人引到最適合埋骨的地方。
這隻鳥,是來送葬的。
我收回目光,正欲提醒眾人加快腳步,忽覺腳下一軟。
不是泥土鬆動,是整條小徑從前端開始塌陷。我猛蹬地麵,向後躍去,同時甩出三道符咒釘入兩側岩壁。符紙爆開,化作三根燃燒的繩索橫懸半空。
“抓穩!”
趙玄通反應極快,一把拽住最近的符繩。另一名弟子也勉強攀住。可那兩人本就心神未定,地麵崩裂又來得太急,連呼救都來不及,整個人隨著碎石和冥幣一同墜下。
我也未能幸免。
左腳踏空的瞬間,我試圖借力躍起,卻被一股無形之力往下拉扯。仿佛下麵有什麼東西張開了嘴,等著吞食祭品。我最後看到的畫麵,是那隻黑喜鵲振翅飛離枝頭,朝著密林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