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掠過巷口,吹得茶館後巷那盞油燈忽明忽暗。我站在密室門前,袖中鎮魂令微溫,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門從裡麵拉開一條縫,陳默探出半張臉,見是我,才將門完全推開。屋裡點著三支燭,火光落在他青衫上,映出幾分冷色。陸玄塵與厲陽已在內,一人靠牆而立,一人盤坐在矮凳上,神情皆未放鬆。
“你來了。”陸玄塵開口,聲音比破廟裡低了幾分,“我們等你半個時辰了。”
我沒答話,隻點頭入內。門在身後合上,鎖扣落下的一瞬,鎮魂令在識海輕輕一顫——屋內沒有埋伏,靈力平穩,但有股極淡的符灰味藏在空氣裡,是封口咒殘留的氣息。
陳默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紙軸,放在桌上。那紙邊角磨損,像是被人反複展開又卷起。他指尖輕壓一角,沒急著打開。
“這是行會高層名錄。”他說,“不是抄本,是十年前原始卷宗的複刻。上麵每一個名字,都曾簽過血契。”
我盯著那卷軸,沒伸手。
“你怎麼拿到的?”
“師叔從皇城檔案庫裡帶出來的。”陳默道,“原檔已被焚毀,這是唯一留存。隻有三份,一份在我手上,一份在陸前輩那裡,最後一份……三年前隨一位監察使死在西嶺。”
厲陽冷笑一聲:“那家夥到死都沒鬆口,嘴夠硬。”
我這才走近,伸手觸向卷軸。指尖剛碰上紙麵,鎮魂令便自主浮現,一道微不可察的銀光自識海蔓延至雙目。刹那間,紙上浮現出層層疊疊的靈紋印記——是真跡無疑,未被篡改,也無追蹤咒。
我收回手,抬眼看向陸玄塵:“會長的名字,也在上麵?”
屋內靜了一息。
陸玄塵緩緩點頭:“在。而且他的簽名,用了兩種血——自己的,和彆人的。”
我心頭一沉。
“你們早就知道他是主謀?”
“不是主謀。”厲陽突然開口,語氣沉了下來,“他是發起者。十年前那一場‘鬼潮’,根本不是天災,是他親手放出來的。他把三百七十二條命獻祭給荒山禁地,隻為養出第一隻可控鬼王。”
我呼吸一滯。
“為什麼?”
“為了煉丹。”陳默低聲接話,“一種能強行突破修為瓶頸的邪法丹藥——鬼王丹。以純淨怨氣凝核,輔以活人魂髓為引,每三十日需獻祭一名八字純陰的女子,取其魂魄最盛之時抽取精魄,煉入丹胚。”
我猛地想起無憂村枯井下的新娘屍身——指甲剝落,唇角卻帶著詭異笑意,仿佛死前經曆了某種極致的恐懼與歡愉交織的瞬間。
“所以鬼王不是自然形成的?”我聲音壓得很低。
“是人工培育的工具。”陸玄塵道,“它不會失控,也不會逃逸。每一次出現,都是被‘放出’的。那些漫天飛舞的血冥幣,不是凶兆,是儀式完成的標記。喜鵲叫,是因為它們吃了沾了魂髓的米粒,成了通靈之物。”
我閉了閉眼。
難怪那夜我在幽奇之森感受到的怨氣如此規整——像被梳理過的絲線,一根根纏繞成束,精準地灌入某個看不見的容器。那不是野鬼作祟,是係統性的收割。
“會長已經煉了多少顆?”我問。
厲陽沉默片刻:“至少六顆。他自己服了兩顆,第三顆給了大皇子身邊的供奉。剩下三顆不知去向,但我們懷疑,他已經用丹藥控製了行會三分之一的高階除鬼師。”
我睜開眼,直視他們:“也就是說,現在整個玄晶國的除鬼體係,有一部分,是在替他找下一個祭品?”
沒人回答。
但我明白了。
這不是剿滅一隻惡鬼的事,而是一張網——從地方行會到皇城權貴,層層嵌套,用“除鬼”之名,行“養鬼”之實。每一個被標榜為“已清除”的鬼患背後,可能都藏著一場精心策劃的獻祭。
我伸手,將卷軸緩緩展開。
首頁列著七人,皆為行會核心執事。第二頁開始細分職權:監察堂、驅邪司、魂檢處……每一欄後都有簽名與指印。翻到最後一頁時,我的手指停住了。
最上方寫著——
【玄晶國除鬼行會會長:沈昭禮】
名字下方,按著一枚暗紅色的手印,邊緣微微發黑,像是乾涸太久的血,又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