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下的葉子動了。
我盯著那片枯黃的邊緣緩緩滑入室內，指尖一顫，淨靈火瞬間在掌心成形，如一道微光掃過地麵。葉子停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紋絲不動，仿佛剛才的移動隻是錯覺。
紫袍老者從牆角站起，手按劍柄，目光沉沉地看向我：“你還撐得住？”
我沒有回答，隻是緩緩站起身，膝蓋因久坐而傳來一陣酸脹。識海依舊隱隱作痛，像是有細針在顱內遊走，但鎮魂令已恢複平穩，靜靜懸浮於心神深處。我伸手從懷中取出那幅行會地圖，輕輕鋪在桌上。邊緣的茶漬還在，像一塊陳年的舊疤。
“不是錯覺。”我說，“有人在試探我們。”
黑袍除鬼師靠在椅背上，臉色仍未完全緩過來，聲音有些發虛：“剛才那段記憶……你真的看到了沈知白？”
我點頭，指尖輕點眉心，閉目一瞬，識海中那道殘蓮布角的畫麵再度浮現。高聳的眉骨，深陷的眼窩，左頰那道斜長的疤痕——每一個細節都刻進了我的記憶。我睜開眼，將手覆上地圖，低聲念出鎮魂觀秘傳的血引咒語。
指尖灼熱，一滴血落於“無憂村”三字之上。
血珠沒有擴散，反而像有了生命般，沿著一條幾乎看不見的小徑緩緩延伸。那條路原本被蟲蛀出幾個小孔，斷斷續續，但在血線的牽引下，竟自行補全，一路向幽奇之森腹地蜿蜒而去。最終，停在一個極小的符號上——倒置的蓮瓣，中央一點朱砂。
“封印錨點。”我低聲說，“二十年前，沈知白親手設下的標記。”
紫袍老者走近，俯身細看，眉頭越皺越緊：“這標記……我見過。當年他最後一次出任務，就是去幽奇之森鎮壓一場怨氣潮。可那之後，他人就消失了，連師門都沒再回。”
“他不是消失了。”我抬眼，“他是藏起來了。這標記不是封印，是鑰匙。”
黑袍除鬼師猛地抬頭：“你是說，他故意留下這個點，等著有人去觸發？”
“不。”我搖頭，“他留的是據點。一個能煉化怨氣、重塑魂體的地方。”我指尖劃過地圖上那片密林，“無憂村的鬼王分身為何偏偏從枯井出現？因為井底連著地脈，而地脈儘頭，就是這個錨點。他在用活人的怨念喂養某種東西。”
“什麼東西？”紫袍老者問。
“鬼王丹。”我說出這三個字時，連自己都感到一絲寒意，“鎮魂觀古籍記載，鬼王丹需以百人怨氣為引，九十九具未腐屍身為爐，再以一名鎮魂血脈為引火，方可煉成。服下者，可短暫擁有鎮魂令之力，甚至操控淨靈火。”
屋內一時寂靜。
黑袍除鬼師喃喃道：“所以……他等了二十年，就是為了你？”
我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玉符殘片，掌心催動鎮魂令。一道微弱的光影自殘片中升起，映出南宮景澄跪在石案前的畫麵，他手中捧著蟠龍玉佩，鮮血滴入符文凹槽。光影一閃，切換至石案裂痕與地圖標記重合的瞬間。
“這不是巧合。”我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他二十年前就埋下了這條路。南宮景澄隻是執行者，真正的布局者，是沈知白。他借王府之力，借皇室資源，一步步把鬼王推向成型，就是為了這一天。”
紫袍老者盯著那道光影，久久未語，終於開口：“你打算怎麼辦？等行會支援？還是上報朝廷？”
“等不了。”我收起玉符，目光掃過二人，“鬼王每夜吸納怨氣，三日後子時，便是它徹底成型之時。一旦它化形成功，幽奇之森的怨氣會順著地脈蔓延，整個玄晶國邊境都將淪為死地。”
“可我們隻有三個人。”黑袍除鬼師聲音發緊，“你確定要闖一個二十年前就設好的局？”
“我不是去闖。”我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木窗。林風撲麵而來，帶著腐葉與濕土的氣息，“我是去毀它。”
我轉身，從懷中取出那半塊“賀”字玉佩，放在桌上。“他們以為我還在王府的監視下，以為我被縛魂咒壓製。可他們不知道，我已經能反向追蹤魂力源頭。我要讓他們以為我還在原地掙紮，而我們——已經到了他們的門前。”
紫袍老者看著我，眼神複雜：“你有計劃？”
我點頭，指尖燃起一縷淨靈火，在地麵劃出簡易陣型。
“三日後子時，我主攻據點核心，毀其丹爐。紫袍前輩，你精通禁製破解，負責壓製可能激活的玄術反噬。黑袍前輩，你在外圍設伏，若有援兵接近，第一時間示警。我們不求斬儘殺絕，隻求一擊斷根。”
黑袍除鬼師咬了咬牙：“可萬一……那是陷阱呢？”
“那就是陷阱。”我看著他，“可我們沒得選。百姓在等，鬼王在長，而沈知白，已經等了二十年。我不去，他就會繼續等下一個鎮魂血脈。但這一次——”
我指尖的淨靈火驟然一盛，映得眼中寒光凜冽。
“是我先找到他。”
紫袍老者沉默良久，終於點頭：“好。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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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除鬼師喘了口氣，抬手摸了摸腰間的符袋：“那就……拚一把。”
我收起地圖，將淨靈火收回識海，轉身走向門口。
“現在，我們去幽奇之森的‘門’前，看看那扇門，到底通向什麼。”
夜色已深，林影如墨。
我們三人悄然離開酒樓，踏上了通往邊境的路。途中無話，唯有腳步踩在碎石上的輕響。抵達幽奇之森外圍時，天邊剛泛出一絲灰白。
我抬手示意停下，在林外一處隱蔽的坡地設下臨時營地。紫袍老者檢查了四周的符線，確認無異動後，盤膝調息。黑袍除鬼師則開始布置外圍的預警陣法，一張張黃符被釘入樹乾，繩線相連，形成一道隱秘的警戒網。
我坐在一塊青石上，閉目調息。
識海中的鎮魂令緩緩旋轉，表麵那道細微裂痕已修複大半。我伸手探入懷中，指尖觸到地圖上那個倒置蓮瓣的標記。它微微發燙，像是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召喚。
三日後子時。
我睜開眼，望向幽深林間。
那裡沒有風，也沒有鳥鳴，隻有一片死寂的等待。
我緩緩抬起手，一縷淨靈火在指尖躍動，如心跳般穩定。
突然，黑袍除鬼師低呼一聲。
我轉頭看去，隻見他手中一張黃符正緩緩變黑，邊緣卷曲，像是被無形的火舌舔過。
他抬頭，聲音發緊：“有人在試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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