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的瞬間，我握緊了紫袍老者的腕子。
那一滴血懸在陣心上方，像一顆將墜未墜的星。可就在它即將落入凹槽的刹那，地麵裂紋猛地一震，黑氣從四麵八方湧來，如活物般纏繞而上，試圖裹住那滴皇血。我掌心的淨靈火早已微弱得幾乎熄滅，但還是強行催動最後一絲魂力，順著經脈衝向指尖，將火焰凝成一道細線，護住血珠下墜的軌跡。
“不能偏。”我在心裡說。
血終於落進陣心。
轟——
整片大地劇烈顫動，仿佛有巨獸在地底翻身。鎖魂陣的九道主紋同時亮起，金光與暗紅交織，像是兩股力量在爭奪主導。那些原本被封印在陣法中的怨魂開始躁動，發出無聲的嘶吼，化作黑霧在空中翻滾。陣眼中央升起一圈扭曲的波紋，如同水麵被撕裂，隱約可見無數麵孔在其中掙紮、哀嚎。
紫袍老者身體一軟，幾乎癱倒。我趕緊扶住他，將他往岩壁方向拖。他的呼吸越來越淺，手掌上的傷口仍在不斷滲血，但我已經顧不上為他包紮。
就在這時，陣心上方凝聚出一團濃稠的黑影。
是師兄。
他殘存的魂核尚未完全潰散，在陣法崩塌的瞬間，竟借著最後的邪力重新聚形。他的臉已經看不清輪廓，隻剩下一雙燃燒著赤紅光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你……毀了一切。”他的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沙啞而破碎，“二十年……我守了二十年……隻為證明……這世道不需要什麼正道！”
我沒說話，隻是緩緩站直了身子，擋在紫袍老者前麵。
他抬起手，掌心浮現出一塊殘破的符牌碎片，正是當年從鎮魂觀廢墟中盜走的禁製殘片。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染在碎片上，隨即狠狠砸向陣心。
我知道他想做什麼。
他要以魂核為引，強行重啟逆陣，哪怕隻能維持片刻，也要讓鎖魂陣繼續運轉，吞噬更多生靈魂力。這是他最後的執念，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可我已經不會再讓他得逞。
我閉上眼，識海中的鎮魂令劇烈震顫。它感應到了那股扭曲的怨念，也感知到了陣法核心正在崩解的節奏。我咬破舌尖，將一縷精血注入令中，心念一動：“淨火歸源。”
識海深處，一點白光驟然亮起。
那是淨靈火的本源之火，由鎮魂令自主煉化多年怨氣所凝。它不熾烈，也不張揚，卻帶著一種不可撼動的正念之力。火光順著我的神識衝出眉心，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印——鎮魂符。
符成刹那，天地一靜。
那道符印如刀鋒般斬下，直劈師兄的魂核。他怒吼一聲，雙手結出倒轉手印，想要抵禦，可那符印穿破黑氣，毫無阻礙地刺入他的胸口。
“啊——！”
慘叫聲劃破夜空。
他的身體開始崩解，黑霧四散，魂核寸寸碎裂。但他沒有立刻消散，反而仰頭狂笑，笑聲裡滿是不甘與瘋狂。
“你們以為……關閉陣法就結束了？嗬……真正的鬼王……早就醒了……它等的不是破陣……是血祭之後的空缺……”
話音未落，他的頭顱率先化為灰燼，接著是四肢、軀乾。最後一點魂火在我麵前飄搖了一下，徹底熄滅。
師兄死了。
形神俱滅。
我站在原地，沒動。肩上的傷早已麻木，血浸透了半邊衣裳，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我抬手抹了把臉，指尖沾了汗和血，混在一起，滑得抓不住力。
腳下的陣紋還在震動，但金光已壓過黑氣，一寸寸蠶食著殘餘的邪力。那些曾被鎖困的怨魂不再暴動，而是漸漸安靜下來，像是終於得到了解脫。有的化作輕煙消散，有的低頭跪拜後悄然離去。
鎖魂陣，正在崩塌。
我拖著紫袍老者退到岩壁下，用僅剩的淨靈火布下一道結界。火光微弱，隻夠護住這一小片區域。他靠在石壁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若有若無。我檢查了他的脈搏，很弱，但還在跳。
我鬆了口氣，轉身看向陣心。
那裡已經塌陷下去，形成一個深坑，邊緣布滿龜裂的紋路。金光從裂縫中透出，像是大地在吐納最後一口濁氣。坑底殘留著些許黑灰，隨風輕輕揚起，很快便散儘了。
二十年前的陰謀，到這裡才算真正終結。
可我沒有半分輕鬆。
森林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移動。地麵微微震顫，節奏緩慢，卻帶著壓迫感。我抬頭望去，隻見幽奇之森最深處，那片常年籠罩在血雲下的區域，此刻正緩緩下沉，露出一個巨大的池狀凹地。
血池。
裡麵翻湧著暗紅色的液體，不知是血還是彆的什麼。池麵平靜如鏡，可我能感覺到，下麵有東西在蘇醒。
我緩緩抽出腰間的匕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鎮魂令在識海中輕輕震動，像是提醒，又像是共鳴。
我沒有再往後退一步。
坑邊的碎石被震落幾顆，滾進陣心深坑。其中一塊砸在尚未冷卻的地麵上，濺起一絲火星。那火星極小，轉瞬即滅，可在熄滅前，它映出了我眼底的冷意。
風停了。
林間一片死寂。
我站在廢墟中央，匕首橫於胸前，目光釘在血池方向。
遠處，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落在我的肩頭，卻被血跡染成了暗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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