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到了。”
門外,厲殊低沉的聲音穿透寂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重。
我起身,仔細地為虞覓整理好婚服上每一處細微的褶皺。
確認流蘇垂落的角度,才小心翼翼地將那頂綴滿玉珠的紅蓋頭,輕輕覆在她頭上。
蓋頭落下,細密的玉珠隨著她步伐輕移,發出清脆而細碎的碰撞聲,此時聽來格外悅耳。
不得不說,厲殊在這身嫁衣上傾注了不少的心血。
每一道繡紋、每一顆明珠都透著用心。
也難怪,畢竟他已在心底描摹了她百年。
嘶……
堂堂閻王爺,還是個情種。
虞覓的父母無法親眼見證女兒出嫁,而她身為人皮姥姥的漫長歲月裡,也未曾有過可托付至深的知己。
厲殊才特意遣了陰差,將我喊來地府,權作為她的“娘家人”。
我看著殿門開啟,厲殊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緩緩向虞覓伸出手,指尖是那種近乎透明的白皙,此刻竟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輕顫。
他在緊張。
這微小的顫動,泄露了他心底洶湧了多年的期盼。
虞覓沒有遲疑,將自己的手,穩穩地放入他的掌心。
十指交握的瞬間,兩人相攜,一步一步,堅定地邁向殿外那片朦朧的喜色。
當那場繁複而莊嚴的婚禮儀式緩緩開始時,我的目光追隨著那對他們的身影,思緒卻漸漸失焦。
不由自主地沉入了虞覓曾向我低訴的她與厲殊的往昔。
早在厲殊成為閻王之前,他們便已是結發夫妻。
厲殊讓她看到了兩人相處時的零星片段。
那一世虞覓身死,魂魄飄零至地府。
可厲殊尚在人間,她執意停留,隻為等他魂歸再見一麵。
這無疑是壞了地府的規矩。
倘若亡魂都像她這般,憑一己執念滯留不歸,肆意妄為不願踏入輪回,整個陰間將毫無秩序可言。
虞覓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她受了很多苦。
才換來了一個機會。
一個她強忍著忘川河畔無處不在的陰寒侵蝕與萬鬼哀嚎,隻為求得一個徘徊等待的機會。
日複一日,那渾濁河水裡翻湧的孤魂野鬼,用儘法子迷惑她的心神。
時光如刀,漸漸剮去了她的記憶。
她忘了自己是誰,更忘了為何要守在這絕望的岸邊。
最終,在那些怨魂的引誘下,她失足墜入那漆黑冰冷的忘川河水,成了其中一縷迷失的幽魂。
而這一切,厲殊渾然不知。
他壽終後來到地府,因著累世積下的圓滿功德,被那無形的天命推上了閻王的位置。
他一直以為虞覓已經轉世為人。
然而,他幾乎翻爛了生死簿的每一頁,卻始終尋不到關於她的絲毫痕跡。
那份篤定,終化作了焦灼與恐慌。
直到二十多年前,厲殊曆經不知多少次的尋覓與失望,終於在忘川河中那億萬麵目模糊、痛苦掙紮的孤魂裡,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可她的魂魄,早已被那侵蝕萬物的忘川水浸泡得殘破不堪,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厲殊彆無選擇。
隻能強行將她送入輪回道,借助新生的力量溫養她幾近枯竭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