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巢穴在永不停歇的轟鳴中運轉，腐化者的孵化已進入最後階段，其散發出的靈能波動讓整個巢穴的能量水平都提升了一個量級。蘇雪待在為她劃定的區域內，掌心那枚生物光種持續散發著穩定的暖意，既是生命的保障，也是無形束縛的象征。
幾天過去了，林羽沒有再出現，仿佛那日觀測平台上的攤牌和之後的乾擾從未發生。但蘇雪的心境已然不同。最初的恐懼和幻滅之後，一種極度現實的冷靜占據了上風。她不再去糾結林羽的真實身份或意圖，而是開始像他一樣，極端理性地思考自己的處境和價值。
她是棄子，是孤兒，是被全球通緝的“怪物同黨”。她唯一的生路，係於地底這位異族主宰的“需要”之上。那麼，如何提升自己的價值，確保這份“需要”持續下去，就成了她生存博弈的核心。
她反複回想林羽的話——“人類的未來，取決於你們自己的選擇。歸順，或被同化，或在風暴中湮滅。”歸順？如何歸順？被同化？變成蟲群單位？那與死亡何異？湮滅？她毫不懷疑林羽或者他那些恐怖的敵人擁有這種力量。
人類需要力量。至少，需要足夠自保、足夠讓其他勢力在試圖碾碎人類時稍微掂量一下的力量。否則，無論林羽是勝是敗，人類都注定是這場星際風暴中最先被吹散的塵埃。
而力量從哪裡來？靠人類自己研發？太慢太弱。靠林羽施舍？他顯然沒有這個意願，人類在他眼中價值有限。
但……一個念頭突然劃過蘇雪的腦海，讓她猛地坐直了身體。
卡薩文明！
林羽曾經謊言中提到的那個文明！那個被他描述為在災難中毀滅的、高度發達的異星文明！
雖然那是謊言，但蘇雪敏銳地察覺到，這個虛構的文明背後，很可能有真實的原型。他展現出的那些超越地球理解的科技理念最初用來說服她相信其“異星人”身份的知識），他對效率和機械邏輯的極致推崇……這些不像憑空編造。
一個大膽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或許，真的存在一個類似“卡薩”的文明，並且其遺產……就在林羽手中！甚至可能已經被蟲族吸收同化！
這個想法讓她心跳加速。如果人類能夠獲得哪怕一部分這樣的遺產……
她知道自己沒有談判的籌碼。但她有“唯一人類接口”的身份，有一個或許能打動林羽的角度。
她深吸一口氣，通過神經節點發出了一個請求會麵的信號。她沒有抱太大希望。
然而，幾乎就在信號發出的下一秒，林羽的身影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腔室內，仿佛他一直就在附近。
“什麼事？”他直接問道，金色的眼眸掃過她，確認她的生理狀態穩定，那枚光種運作正常。效率至上，無事不擾是他的準則。
蘇雪壓下心中的緊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他一樣冷靜客觀：“我思考了你關於人類未來的論述。我認為，以人類目前的力量水平，‘選擇’的權利實際上並不存在。無論最終結局是歸順、同化還是湮滅，本質上都是被動接受，而非主動選擇。”
林羽微微偏頭，似乎對她的分析產生了些許興趣：“正確的評估。然後？”
“想要真正的‘選擇’，人類需要力量。至少是能夠在一定層麵上影響局勢、甚至讓你覺得‘合作’比‘直接處理’更有效率的力量。”蘇雪緊緊盯著他，“我知道你擁有……超越地球理解的科技。你曾提過的‘卡薩’的理念。”
聽到“卡薩”這個詞，林羽的眼神似乎有極其細微的變化，但快得無法捕捉。
蘇雪繼續道：“我不關心它的真正來源。我隻是提議——你是否可以考慮，將其中一部分相對基礎、不會直接威脅到你自身，但又足以顯著提升人類文明等級的技術，‘提供’給人類？”
她特意用了“提供”這個詞，而非“給予”或“共享”，強調這是一種主動的行為。
“理由。”林羽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
“效率。”蘇雪立刻拋出她準備好的說辭，“第一，一個更強的人類文明，可以更好地管理和發展地球本身，減少你的管理成本，提供更穩定的後勤和……實驗環境？第二，人類力量提升後，可以一定程度上分擔來自外部勢力的壓力。比如，如果再有類似克諾斯的艦隊前來，人類至少能支撐得更久一點，為你爭取更多反應時間，而不是瞬間被摧毀，讓你失去這個……前沿緩衝地帶。第三，這可以作為一種……投資？如果人類最終選擇‘歸順’，一個更高級的文明基礎，不是能更快更好地融入你的體係嗎？”
她頓了頓，補充了最後一點，也是她個人情感上的一點期望：“而且……這或許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毀滅和死亡。從純粹資源角度，活著的、能生產能思考的個體，總比冰冷的廢墟更有價值，不是嗎？”
腔室內陷入沉默，隻有巢穴低沉的轟鳴作為背景音。林羽金色的瞳孔中，數據流如同瀑布般飛速刷新。他在計算這個提議的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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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薩文明的遺產？確實存在。那個純粹的矽基機械文明，二級巔峰的存在，其科技確實已被蟲族吞噬、解析並融入自身的進化樹。提供一部分低階的、非核心的機械科技給人類，從技術層麵上看，毫無難度，甚至可以說輕而易舉。這些科技對如今的蟲族而言已經過時，但對地球人類來說，無疑是躍遷式的福音。
蘇雪的分析……有其邏輯性。一個稍微強韌一點的“苗圃”，或許確實能省去一些麻煩。人類如果能自己抵擋一些小麻煩，也確實能讓他更專注於應對真正的威脅如靈能共生體、其他蟲皇乃至星際聯邦）。至於投資未來歸順者……這個概率目前極低，但並非完全為零，可以納入考慮。
減少毀滅和死亡？這個理由效率低下，但……似乎與之前那次“係統故障”時產生的、關於“維持該個體存在”的不效率情緒有微弱關聯。他再次壓製了這種關聯。
最終，計算結果顯示：利大於弊。付出極小過時技術），潛在收益可觀更穩定的環境、可能的炮灰、安撫該重要人類資產的情緒）。
“提議具有可行性。”林羽終於開口，語氣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冷靜，“我可以開放一部分關於材料學、能量核心基礎、信息處理架構方麵的初級技術。這些知識源自一個已消亡的矽基文明遺產，其邏輯體係與碳基生命存在差異，消化吸收需要時間。”
他答應了！蘇雪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強行保持鎮定。
“但這些知識不會白給。”林羽話鋒一轉，“人類需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蘇雪緊張地問。
“資源。”林羽清晰地列出，“高純度礦產、地熱能源、以及……允許我的工蜂在特定無人區域進行有限度的巢穴擴展。人類提供原料，我提供技術藍圖和關鍵設計。這是一場交易。”
用地球的資源，換取發展的機會。很公平，也很符合林羽的風格。
“好！”蘇雪毫不猶豫地答應，“我會嘗試想辦法……讓‘共命總署’接受這個交易。”她知道這極其困難，但這是人類唯一的機會。
“無需你直接介入。”林羽道，“我會通過其他渠道，讓這些技術‘偶然’地被人類發現。你的任務，是繼續扮演好你的角色，並觀察人類獲得這些技術後的反應和進展，定期彙報。”
他還是要將她隔離在相對安全的信息繭房裡。
蘇雪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能達成這一步，已經遠超她的預期了。
林羽不再多言，身形悄然消散。
蘇雪獨自站在原地，手心因為激動而微微出汗，那枚光種也變得愈發溫暖。
她不知道這份來自“卡薩”的矽基遺產，最終會將人類引向何方？是希望的曙光，還是更深陷阱的誘餌？
但她知道，人類終於……在絕望的深淵旁，看到了一絲主動爭取未來的微光。而她，就是這個微弱聯係的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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