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內的人潮退去，隻留下林澈一人。
空曠之中，隻剩下林澈一人，像座被遺忘的礁石。
“噠、噠、噠……”
軍靴叩擊合金地板的聲音由遠及近，每一下，都像是戰鼓的最後一響，沉悶、壓抑，直往人骨頭縫裡鑽。
周克停在林澈麵前。
那雙渾濁卻銳利得嚇人的眼睛，像兩把剛從死人身上拔出來的刺刀，粘著血，帶著煞氣，一寸寸刮過林澈的皮膚。
“對於影像，有何感想？”周克開了口，聲音像是被硝煙和劣質酒精泡過的砂紙，粗糲刺耳。
“很震撼。”林澈的回答滴水不漏，標準得能寫進新兵手冊，“奧古斯都將軍……很偉大。”
“偉大？”
周克低笑出聲，那笑聲像是破風箱裡擠出的鐵鏽，他玩味地咀嚼著這個詞，刀疤下的嘴角咧開一抹野獸般的弧度，“是啊，天穹城裡，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他偉大。但你，還是不信。”
這不是問句。是釘死的陳述。
林澈心中一凜，麵上依舊是那副死人臉：“教官，我不明白。”
“哈，你不明白？”周克猛地逼近一步，那張猙獰的臉幾乎貼了上來，一股硝煙、汗水與血腥混合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撲麵而來，嗆得人想吐。
“從頭到尾，你的眼神裡沒有光，沒有崇拜，更他媽沒有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恐懼！你就像個坐在棋盤外的孤魂野鬼，冷冰冰地，看著我們這些棋子，是怎麼被一隻手撚起來，再一個個……碾碎的！”
林澈選擇了沉默。在這樣一頭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猛獸麵前，任何辯解都是在挑釁。
周克血紅的眼珠子死死瞪著他，似乎也沒指望他回答，自顧自地低吼：“‘黑潮之夜’，老子就在西三區！淨化者第三軍團，突擊隊長！我帶著一百二十七個能喊出名字的弟兄……最後，隻剩老子一個！我們，就是被奧古斯都，用他那張偉大的嘴，親口下令去堵缺口的……消耗品！”
林澈漆黑的瞳孔，針尖般縮了一下。
“很驚訝？”周克退後一步，眼底翻湧著山崩海嘯般的痛苦、憎恨，以及……一種扭曲到極致的崇敬。“但老子不恨他。”
他一拳砸在旁邊的座椅靠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因為他媽的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像個瘋子一樣用人命去填，天穹城早就喂了王八！李明？李明是個好將軍，愛兵如子，但他太‘乾淨’了！”
周克的呼吸粗重如牛，聲音壓得更低，充滿了刻骨的嘲諷：“在這狗日的末世裡，心不臟、手不黑的好人？隻會帶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他頓了頓，死死盯住林澈：“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在憶苦思甜。是因為，有大人物，注意到了你這個孤魂野鬼。”
“為什麼是我？”
“我們調查過，你不屬於天啟城任何一方，你很乾淨。”
林澈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誰？”
“一個不喜歡看棋子白白送死的人。”周克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丟給林澈，“你的觀後感，寫好直接提交給我。”
周克的身體微微前傾，用隻有地獄裡的魔鬼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彆寫那些歌功頌德的屁話，也彆寫什麼熱血沸騰的口號。那個大人物想看的，不是一個新兵蛋子的忠誠，而是一個頂級獵人的嗅覺和利爪！”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
“分析戰場，分析得失，分析奧古斯都，也分析李明！把你腦子裡所有最陰暗、最離經叛道的想法，全都給老子掏出來！寫你眼中看到的、最他媽真實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