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城的初春，沒有雪，隻有風。
冰冷的風，如同被放逐的野獸，在百米高的鋼鐵峽穀間瘋狂穿行，發出嗚咽般的嘶吼。穹頂之上，巨大的能量燈模擬著永不落幕的白晝，將整座城市浸泡在一片冰冷而虛假的光明裡。
這是林澈成為奧古斯都將軍親衛的第二個月，成為了將軍最信任的門徒。
這一晚，風似乎比往常更冷。林澈剛結束對“惡狼小隊”的日常魔鬼訓練，回到他那間隻有一張鐵床的軍官宿舍，腕上的通訊器便傳來一陣極其隱秘的震動。
不是軍方頻道，也不是陳子言的“幽靈”信道。
是一個陌生的、經過了至少七層物理隔絕和量子加密的最高保密級通訊請求。
林澈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
【奇點，追蹤信號源。】
【追蹤失敗。對方使用了軍方最高級彆的反追蹤協議……初步判斷，信號發起者權限等級：s級。】
s級？
林澈的眉毛挑了一下。有點意思。
他沒有猶豫，接通了通訊。
沒有影像，隻有一個經過電子處理、聽不出任何性彆年齡的聲音響起：“青鬆少尉，城西，三號能源管道中轉站，我等你。”
話音剛落，通訊便被單方麵切斷，不留一絲痕跡。
半小時後，林澈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約定地點。這裡是天穹城龐大地下管網的一個廢棄節點，空氣中彌漫著被遺忘的塵埃味道。
管道深處，一道高大筆挺的身影，背對著他。
是李明上將。
“你來了。”李明沒有回頭，聲音沉靜如山。
“將軍。”林澈立正，沒有廢話。
“看看這個。”李明抬手，在身前巨大的全息戰略地圖上劃出一片深藍色區域——天穹城外的無儘之海。在那片深藍之中，一個巨大到令人心悸的紅色光團，正在緩緩成型。它的周圍，還簇擁著數以萬計的、密密麻麻的小型紅點。
“這是‘深海之眼’傳回的最後一份數據。”李明的聲音變得無比凝重，“第四次獸潮，要來了。”
他指向那個巨大的紅色光團：“根據能量模型推演，我們有超過九成的把握斷定，在這片獸潮的核心，誕生了一個……擁有智慧的王。我們稱之為——獸皇。”
“它不再是單純依靠本能攻擊，它在集結，在篩選，在組織一支……真正的軍隊。”
林澈的瞳孔，猛地一縮。
“更糟糕的是，”李明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充滿了血絲與痛苦，“奧古斯都……他已經被榮耀和偏執，徹底衝昏了頭腦！他拒絕承認獸皇的存在，認為這隻是我的危言聳聽！他製定的鐵錘作戰計劃，就是用我們戰士的命，去和獸潮硬碰硬！”
李明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怒吼：“那他媽是去送死！是帶著天穹城百萬條命，一起去死！”
他死死地盯著林澈，眼神中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懇求：“林澈，你現在是奧古斯都最信任的刀。我需要你，在最關鍵的時候，成為那把插進他心臟的、讓他冷靜下來的刀！”
這是林澈成為雙麵間諜以來，第一次收到另一位老板的指令。
“如果他一意孤行……”李明深吸一口氣，“我已經啟動了最後的火種計劃。我會給你信號，我需要你，帶著你的惡狼小隊，不惜一切代價，掩護火種撤離。”
林澈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位為了保全生命而殫精竭慮的將軍，又想起了那個為了榮耀而視人命如草芥的暴君。
“我明白了。”他最終點了點頭。
從地下管道出來，冷風撲麵，林澈的心卻比這寒風更冷。他剛回到宿舍，另一個加密通訊請求，再次亮起。
是陳子言。
【東三區，17號公寓，頂層。今晚七點，給你兩個小時。】
林澈看著這行字，那顆被複仇和殺戮淬煉得堅不可摧的心，在這一瞬間，竟莫名地、輕輕地顫了一下。
……
當夜幕降臨，林澈換上便服，抵達了那間位於內城繁華區的公寓。
他用秘鑰打開門。
一股久違的、混合著飯菜香氣的暖意，如同母親的擁抱，瞬間將他包裹。
油汪汪的紅燒肉、金燦燦的番茄炒蛋……都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味道。在這末世裡這些都是頂層人物才能享用的美食。
桌旁，坐著一對頭發花白，臉上刻滿了歲月風霜，卻在看到他時，眼中瞬間噙滿淚水的老人。
“……小澈？”
母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父親則猛地從椅子上彈起，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死死地抓著桌角，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林澈的身體，僵住了。
那顆在屍山血海中早已磨礪得比鋼鐵還硬的心，在這一刻，被這股無法抗拒的暖流，瞬間擊穿、融化。
他緩緩地摘下那頂象征著身份與隔閡的軍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