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廠房購置終於塵埃落定,龐大的改造工程在林長河的親自督工下,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機器的轟鳴、工人的號子、金屬的碰撞聲,交織成一曲充滿希望的基建交響樂。而從村裡帶來的幾十號新工人,也已在老員工的帶領下,逐漸熟悉著環境和工序,為即將到來的產能擴張儲備著力量。
然而,蘇晚的思緒,卻早已飛越了眼前這片繁忙的工地,投向了更深遠的地方。購置廠房、擴大規模,解決了生產的“物理空間”問題,但企業的生命力,終究要落在產品上。現有的勞保鞋、工作服,雖然銷路穩定,利潤也還可觀,但終究是麵向特定群體、附加值有限的基礎產品。楊建華會計的報表清晰地顯示,單靠這些產品,想要快速回籠購廠巨款,壓力巨大。
更重要的是,蘇晚敏銳地察覺到,省城的消費市場正在悄然發生變化。春節前後在百貨公司巡視時,她注意到,除了搶購年貨的人潮,在成衣櫃台前流連的年輕男女明顯多了起來。他們不再僅僅滿足於藍、灰、黑的中山裝和列寧裝,對款式、顏色流露出更多的關注和渴望。一種對“美”的壓抑已久的追求,正在政策的春風解凍後,悄然萌芽。
“我們不能隻盯著勞保市場。”一次管理層會議上,蘇晚提出了自己的思考,“我們要開發新產品,針對普通市民,尤其是年輕人,開發更時尚、更貼近生活的新產品線!”
這個提議,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愕然。周誌剛工程師首先提出質疑:“蘇廠長,我們的技術和設備都是圍繞勞保用品設計的,轉向民用服裝,跨度是不是太大了?市場風險也不可控。”
楊建華會計也謹慎地補充:“開發新產品意味著新的研發投入、原材料采購和可能的市場推廣費用,在目前資金緊張的情況下,需要慎重評估。”
連趙嬸子也小聲嘀咕:“做衣服?那能比做鞋賺錢嗎?咱們的老本行可不能丟啊。”
麵對質疑,蘇晚沒有退縮。她將幾份從圖書館借來的、帶有插畫的時裝雜誌雖然是過期的)攤在桌上,又拿出幾塊她特意從百貨公司買來的、顏色鮮亮的“的確良”布料。
“大家看,”她的手指劃過雜誌上那些雖不新潮但明顯區彆於工裝的衣裙圖樣,“城裡人的穿著,不可能永遠一成不變。的確良布料,挺括、易洗、顏色鮮豔,是未來的趨勢。我們不需要做得多花哨,但我們可以做比現有市麵產品更合身、更有細節、質量更好的日常服裝!”
她的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那是一種基於對時代脈搏精準把握的篤定。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林長河。
林長河的目光掃過那些色彩明快的布料,又落在蘇晚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上。他沒有立刻表態支持或反對,而是在散會後,獨自一人去了車間,在那排半自動縫紉機前站了許久。
晚上,回到出租屋,蘇晚還在伏案畫著草圖。她構思的不是複雜的時裝,而是基於現有襯衫和外套的版型,進行細微的改良——收一點腰身,改變領子的樣式,在口袋或袖口處增加一些簡單的繡花或裝飾線條。她畫得專注,甚至沒注意到林長河何時站到了她身後。
“這裡,”林長河粗糙的手指忽然點在她畫的一件女士襯衫的肩線位置,“如果加一道暗褶,活動起來更舒服,也不容易變形。”
蘇晚驚訝地抬起頭。林長河不懂設計,但他對結構和實用性的理解,是多年經驗和部隊培養出的精準眼光。
“還有這個扣眼,”他又指向領口,“用那種新進的‘鎖眼機’,比手工鎖的結實,也好看。”
他沒有評價她的設計是否美觀,而是從工藝和耐用性的角度,提出了切實可行的改進意見。這恰恰是蘇晚所忽略的環節。她的設計源於審美和直覺,而林長河的補充,則讓她的想法真正具備了工業化生產和保證質量的基礎。
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淌。蘇晚負責勾勒出“魂”,林長河則負責打造承載這個“魂”的“骨”。
“長河哥,你覺得……能做嗎?”蘇晚帶著期待問。
林長河拿起她畫的另一張草圖,是一件男式夾克,蘇晚在胸口位置設計了一個帶蓋的貼袋。“這個袋子,”他仔細看了看,“蓋子和袋身的弧度要匹配,縫合的走線要特彆加固,不然容易開裂。我可以調整一下模板。”
這便是他的回答——用行動代替肯定。
從那天起,小小的出租屋變成了新產品研發的“秘密基地”。夜晚的燈光下,常常是蘇晚在桌前寫寫畫畫,不斷修改著設計圖,而林長河則在一旁,用廢布料和紙板,反複試驗著如何將她圖紙上的線條,通過現有的設備和工藝完美地實現出來。
他發現了蘇晚設計中一個收腰連衣裙的版型,用普通縫紉機很難處理腰身的位置,容易起皺。他琢磨了幾個晚上,結合半自動縫紉機的功能,設計了一個小小的輔助壓腳工具,成功解決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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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想在一條絲巾他們用邊角料試做)上繡一朵簡單的梅花,但廠裡沒有專業的繡花機。林長河就帶著廠裡手藝最好的趙嬸子,反複試驗針法和線的張力,硬是用普通縫紉機,摸索出了模擬繡花的效果,雖然效率不高,但作為小批量產品的點綴,已然足夠。
這個過程並非一帆風順。有時蘇晚的設計過於理想化,現有的工藝根本無法實現;有時林長河製作的樣品過於注重結實耐用,顯得笨重呆板。兩人也會因此產生分歧。
“長河哥,這個領子不能這麼硬,要柔和一點才好看!”蘇晚拿著一個做好的襯衫樣品,皺著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