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總那一聲壓抑著怒火的低吼，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林默瞬間從那種不受控製的“傾訴欲”中驚醒。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所有同事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複雜地在他和王總之間逡巡。同情、疑惑、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看熱鬨的興味，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牢牢困在主講席上。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想道歉，想力挽狂瀾，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聲音。隻剩下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聲音，咚咚咚，敲得他耳膜生疼。
“我……”他終於擠出一個音節，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林默！”總監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望和焦急，“你到底怎麼回事？！身體不舒服嗎？還是……”他想問是不是壓力太大精神出了問題，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畢竟這太傷人了。
王總抬手，製止了總監接下來的話。他身體後靠，重新倚回椅背，雙臂環抱，那雙銳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燈，緊緊鎖定著林默，裡麵沒有了最初的審視，隻剩下冰冷的審視和濃濃的不耐。
“我給你三十秒。”王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整理好你的語言和思路。告訴我，你這個項目，核心價值到底是什麼？我要聽重點，聽邏輯，不是你的個人生活紀實，也不是你室友的神奇故事。”
三十秒！林默的大腦一片空白。那些爛熟於心的數據、邏輯、價值點，此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攪成了亂麻。他拚命想抓住一根線頭，越是著急，越是混亂。仙術的副作用似乎還未完全消退，一種莫名的傾訴衝動仍在血管裡蠢蠢欲動，與他殘存的理智激烈搏鬥。
“核…核心價值……”他重複著王總的話，眼神有些渙散，“是…是提升效率，降低成本……就像…就像雲瑤她學用凡間的洗衣機，本來想省事，結果倒多了那個仙界的什麼清潔露，洗出一屋子熒光泡沫，飄得滿小區都是，物業都找上門了……”
“噗——”又有同事沒忍住笑出了聲，隨即意識到場合不對，趕緊死死捂住嘴巴，低下頭，肩膀卻控製不住地劇烈抖動。
總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隻手扶住了額頭。完了，沒救了。
王總的臉色已經從陰沉轉向了一種近乎荒謬的平靜，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絲極淡的、冰冷的笑意，但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更令人膽寒。
“哦？仙界的清潔露？”王總慢條斯理地重複，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聽起來很新奇。所以，你的項目方案，是打算引進這種仙界的清潔露，來給公司‘去汙增效’？”
這話裡的諷刺意味如同冰錐，刺得林默體無完膚。他臉色煞白，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衫的後背。
“不…不是的，王總！對不起，我……”他語無倫次，幾乎要崩潰。
就在這時，他放在演講台下的手機，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是雲瑤的訊息。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隻有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卻仿佛帶著穿透空間的焦急：
「凝神！」
這兩個字像是一道清心咒，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清涼氣息，瞬間湧入林默混亂的腦海。那股不受控製的傾訴欲如同潮水般退去，理智重新占據了高地。
他猛地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蠢話！羞愧、後悔、恐懼……種種情緒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沉溺於情緒的時候，他必須做最後的掙紮。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直身體，目光迎向王總那冰冷的視線。
“王總，總監，各位同事，非常抱歉！”他聲音沙啞，但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決，“我剛才……狀態非常不好，說了很多不該說的廢話，浪費了大家寶貴的時間，也辜負了公司的信任。我對此負全部責任。”
他停頓了一下，感受著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
“現在，請允許我，用最後一點時間，陳述項目的核心價值。”他不再看ppt，那些內容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裡，“我們的項目，核心在於通過重構底層工作流和建立標準化的跨部門協作機製，將非必要的人工乾預和溝通損耗降到最低。具體體現在三個方麵：第一，任務分發與追蹤的自動化，預計可節省基礎操作工時百分之二十；第二，數據接口的統一與實時同步，可消除因信息滯後導致的決策誤差和返工；第三，建立可量化的協同效能評估體係，這不僅是為了當前項目，更是為了未來公司類似規模的跨部門合作，提供一個可複用的管理模式樣板。”
他一口氣說完，語速快而清晰，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每一個字都砸在實處。這是他在無數個夜晚反複推敲凝練出的核心精華。
會議室裡再次安靜下來。同事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仿佛剛剛那個胡言亂語的林默和現在這個條理清晰的林默不是同一個人。
王總臉上的那絲冰冷笑意消失了，他依舊看著林默，目光深邃，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片刻的沉默後，王總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所以，你認為你剛才那段……精彩的個人生活展示，與你現在所說的這些，有什麼必然聯係嗎？”
林默的臉頰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低下頭：“沒有任何聯係。那是我個人的重大失誤，與項目本身無關。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理。”
他知道，即便現在找補回來了幾句，之前那長達數分鐘的“脫口秀”已經徹底毀掉了這次彙報。在老板心中，他的專業能力和心理素質已經打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王總沒有再看他，轉而看向總監：“這個項目，後續你先跟進一下。彙報材料留下，我會再看。”
說完，他站起身，沒有再給林默任何一個眼神，徑直離開了會議室。
總監看著王總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僵立在原地的林默，重重地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也跟著走了出去。
會議室裡隻剩下項目組的成員們，氣氛尷尬得幾乎要凝結。沒有人說話，大家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陸續離開，經過林默身邊時，目光躲閃，沒人敢與他交流。
最後，空曠的會議室裡，隻剩下林默一個人。他依然站在那裡，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窗外明媚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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