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的烈日,將回村的田埂小路烤得發燙。
趙衡走在上麵,腳步沉穩,隻是臉色比去時冷硬了許多。
與趙來福那幫人的衝突,在他心裡激起的不是憤怒,而是更深的警惕。
這個世界,從不安穩。
想護住這兩個孩子,光有吃的遠遠不夠,還得有能讓宵小之輩不敢伸爪子的力量。
他扛著桑木,背著滿筐山貨的模樣,再次落入村口納涼的村民眼中。
這一次,議論聲小了很多,指指點點的手也收斂了。
眾人眼神裡的輕蔑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驚疑和不解。
“他……他又從山裡弄回東西了?”
“那筐裡是啥?好像是蘑菇?”
“那根木頭看著就沉,他扛回來跟玩兒似的……趙來福那幾個渾小子不也進山了嗎?早上還咋咋呼呼的,怎麼沒見著人影?”
人群中,昨天那個對竹筍動了心思的老農福伯,正蹲在老槐樹下。他眯著渾濁的老眼,看著趙衡從容走過的背影,煙杆在嘴裡吧嗒了兩下,眼神裡全是思量。
旁人看的是熱鬨和古怪,他看到的,卻是能從這大山裡刨出活路的真本事。
趙衡沒理會那些目光,徑直回了家。
院門口,李秀梅正焦急地張望,看見他回來,長長地鬆了口氣。
院牆角落,趙乾和趙果兩個小家夥並排坐著,小臉和小手都洗得乾乾淨淨,露出了清秀的模樣。手裡拿著李秀梅給的雜糧餅,小口小口地啃著。
看見趙衡,兩個孩子身體不再緊繃,趙乾甚至主動站了起來,拉著妹妹的手,小聲地喊了一句:“爹。”
趙果則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肩上的木頭和背上的竹筐。
這細微的變化,衝散了趙衡心頭因衝突而起的冷硬。他放下東西,對門口的李秀梅點了點頭:“多謝嫂子。”
“謝啥,娃挺乖的。”李秀梅擺擺手,目光落在趙衡的筐裡,看到那些她叫不上名的菌子,忍不住拔高了聲音,“趙童生,你這……你沒往天峰山深處走吧?那裡麵可有吃人的東西!”
趙衡隨口應付道:“沒,就在山坡上轉了轉,運氣好。”
李秀梅半信半疑,又叮囑了幾句“千萬彆拿命開玩笑”,這才回了自家院子。
趙衡將木耳和牛肝菌倒在地上,那新鮮肥美的樣子,讓兩個孩子都忍不住湊了過來。
趙乾鼓起勇氣,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牛肝菌肥厚的菌蓋,觸感又滑又彈,他驚奇地縮回手,臉上滿是新奇。
趙衡看著兒子,緊繃的嘴角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就在他生火燒水的時候,院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輕輕推開了。
來人是福伯。
老人家手裡提著個小布袋,臉上帶著莊稼人特有的拘謹和樸實。他走到院子中間,先是敬畏地看了一眼那根粗壯的桑木,又瞅了瞅地上那些山珍,眼裡的情緒很是複雜。
“趙……趙童生。”福伯搓著手,開口有些局促。
趙衡站起身,對這位長者還算尊重:“福伯,有事?”
“哎,沒事,沒事。”福伯連連擺手,將手裡的布袋遞過去,“我……我看你家孩子瘦得可憐……這是家裡攢下的幾個雞蛋,不值錢,給娃們補補身子。”
趙衡沒接,隻是看著他。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