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衡將燒好的竹炭小心翼翼地收進一個乾燥陶罐,用破布封好口,藏在床下最深的角落。這些黑不溜秋的東西,是他在這世道安身立命的本錢
做完這一切,他才拿出那塊從雜貨鋪換來的石蜜。
東西一拿出來,屋裡那股好不容易散去的酸澀氣味又冒了出來。這玩意兒與其說是糖,不如說是一塊混了泥沙的黑炭,又硬又澀,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餿味。
他沒急著動手,先提起水桶,將那口熬過豬油的大鐵鍋用草木灰和細沙裡裡外外搓洗了十幾遍,直到用手撫過鍋壁,傳來的是一陣乾澀的阻滯感,這才罷休。
任何一絲油腥,都可能毀掉這鍋寶貝。
準備妥當,趙衡拿起短刀,用刀背“砰砰”地將石蜜砸成碎塊。灶膛裡火光一燃,他將碎塊扔進鍋,兌上清水。
水溫漸高,黑色的石蜜塊在鍋裡翻滾融化,整鍋水很快變成了渾濁的黑褐色,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那股酸味愈發濃鬱,簡直像在熬一鍋走了味的藥湯子。一層灰黑色的臟沫浮了上來,被趙衡麵無表情地用木勺撇掉。
等到所有糖塊都化開,他深吸一口氣,不再遲疑。
他搬出藏好的陶罐,解開封口,將裡麵那些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竹炭顆粒,一股腦地全倒進了沸騰的糖水裡。
“刺啦——”
黑炭入鍋,激起一片細碎的水花。整鍋黑湯仿佛被瞬間攪活了,無數個細小的黑色漩渦在其中沉浮、旋轉,貪婪地吞噬著水裡的一切雜質與色素。
這是一場豪賭,賭上了他為數不多的本錢,也賭上了他穿越至今,第一次試圖用知識改變命運的嘗試。
趙衡撤去大半柴火,轉為文火,用一根削得光滑的木棍,在鍋裡一下,一下,緩慢而持續地攪動。
時間在“沙沙”的攪動聲中流逝。
一個時辰後,趙衡停了手。他湊近鍋邊,借著灶膛的火光看去,鍋裡的液體顏色似乎是淺了些,但依舊渾濁不堪,看不出什麼名堂。
他心裡沒底,但臉上依舊平靜。
接下來,是決定成敗的一步,過濾。
他尋來一個乾淨的陶盆,在盆口鋪上一塊給果果做裡衣剩下的細麻布,想了想,又把自己一件穿破了的、洗得發白的舊單衣也疊了兩層鋪了上去。
一個簡陋到寒酸的過濾裝置就這麼成了。
趙衡站定,吐出一口濁氣,雙手發力,端起那口滾燙沉重的大鐵鍋。他的手臂肌肉虯結,青筋畢露,可動作卻穩得嚇人,鍋口傾斜,一股混合著炭粒的黑褐色糖水,緩緩地、均勻地倒在層層疊疊的麻布上。
“滴答……滴答……”
滾燙的糖水浸透布料,開始往下滴落。
起初,滴進陶盆裡的,還是帶著渾濁的淡黃色液體。趙衡的心微微一沉,眼神卻未曾挪開分毫。
隨著麻布上的炭粒越積越多,一層致密的天然過濾層形成了。
從布料下方再次滴落的液體,顏色肉眼可見地變淡,從淡黃,到微黃,再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一種近乎清澈透明,隻在火光下泛著一絲淺琥珀色的糖漿!
一滴,一滴,彙聚在陶盆底部,宛如融化的水晶,清亮,純淨,閃爍著動人的光。
趙衡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死死盯著盆底那汪清亮的液體,一股難以言喻的狂熱從心底炸開,瞬間席卷全身。
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用這口破鍋,幾塊爛布,一堆不值錢的竹炭,他竟真的在這四麵漏風的破屋裡,完成了“點石成金”的第一步!
他耐心地等所有糖水都過濾完,將陶盆裡那汪清亮糖漿倒回洗淨的鐵鍋,重新架上灶膛,開始收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