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的氣氛,比剛才更加壓抑。
澹台明月抱著果果,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看了一眼麵色凝重的大哥,又看了看身側僵硬得像塊木頭的夫君,冰雪聰明的她,瞬間就明白了兄長的顧慮。
她咬了咬下唇,心中一陣為難。一邊是自己的親哥哥,為了寨子的安危著想,他的顧慮合情合理;另一邊是自己的夫君,他剛剛才放下男人的尊嚴,低頭認錯,若是再被大哥用這種近乎猜忌和脅迫的語氣對待,她怕他會受不了。
眼看著澹台明烈又要開口,那語氣裡多半不會有什麼溫情,澹台明月心一橫,搶先一步開了口。
“夫君,”她抱著孩子,往趙衡身邊又湊近了半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大哥他……他沒有彆的意思。隻是……”
她有些難以啟齒,白淨的臉頰上又浮起一層薄紅,急得眼圈都有些泛紅了。“隻是這清風寨,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地方。上山的路,寨子裡的布防……都是機密。大哥是擔心……擔心你下山之後,萬一……萬一不小心,把這裡的虛實泄露了出去……”
她話說得磕磕巴巴,聲音越來越小,但意思卻無比清晰。
這番話,由她這個做妻子的說出來,比從澹台明烈嘴裡說出來,要溫和百倍,但對趙衡來說,其本質沒有任何區彆。
說白了,就是不信任他。怕他走漏風聲,給山寨招來禍患。
他不是不理解。換位思考,如果他是山寨之主,救了一個對自己山寨情況了如指掌的外人,他也會有同樣的擔憂。這是人之常情,是作為一個領導者最基本的謹慎。
可理解歸理解,當這柄名為“猜忌”的劍懸在自己頭頂時,那滋味,依舊是說不出的苦澀和憋屈。他剛剛才撕碎了自己的尊嚴,以為能換來一點最基本的信任,到頭來,還是個外人。
“所以呢?”他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比剛才平靜了許多,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木然,“你們想怎麼樣?殺人滅口,一了百了?”
這話一出,澹台明月臉色瞬間煞白。“夫君!你胡說什麼!大哥他不是這個意思!”
“哼!”一直沒說話的澹台明羽終於忍不住了,冷哼一聲,帶著濃濃的嘲諷,“殺你?!你真把我們清風寨當成土匪窩了?”
趙衡沒理會這個小舅子的嘲諷。他隻是靜靜地等著,等著那個坐在虎皮椅上的男人,給出最終的宣判。
澹台明烈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示意她不必驚慌。然後,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趙衡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我清風寨,從不濫殺無辜。”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你今天招來的是王金虎,明天,就可能是李金虎,張金虎。這世道,不太平。你做的那鹵肉生意太過火,就像是揣著金元寶走在鬨市裡的三歲小兒,太紮眼了。”
“我這個做大哥的,也不想明月整天為了你們父子倆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他頓了頓,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我給你一個選擇。帶著孩子,在山寨裡住下。這裡雖然清苦,但至少,沒人敢輕易動你們。吃穿用度,也虧待不了你們。”
住下?
這不就是軟禁嗎?
他猛地抬起頭,第一次正視著澹台明烈,眼神裡滿是震驚和抗拒。
讓他一個現代人,住在這破山溝溝裡,跟一群……跟一群土匪混在一起?這算什麼事?
他的鹵肉攤子怎麼辦?他好不容易才積攢起來的一點點家業怎麼辦?
還有最重要的是.......
“不行!”趙衡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急切,“鐵蛋!我的兒子鐵蛋還在山下!他的腿受了傷,還在回春堂裡躺著!”
這是他最大的顧慮。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被軟禁,但他不能扔下鐵蛋不管!那個孩子,雖然不是他親生的,但這麼多天的相處,那聲“爹”也不是白叫的。
聽到“鐵蛋”兩個字,澹台明月的身子也明顯一僵,眼裡的擔憂更濃了。她也才想起來,家裡還有一個孩子。
澹台明烈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孩子的事,你不用擔心。”他語氣平淡地說道,“你若同意留下,我自會派信得過的人下山,去回春堂把賬結了,再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給你接上山來。寨子裡也有大夫,醫術不比山下的郎中差,你那兒子的腿傷,正好可以在這裡安心休養。”
這番話,考慮得滴水不漏,直接堵死了趙衡最關心的一條路。
趙衡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答應?那就意味著,他將徹底失去自由,成為這山寨的附屬品。他會被迫融入這個他完全陌生的環境,每天麵對這幾個脾氣古怪的“親戚”,還有那個讓他渾身彆扭的“妻子”。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將離他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