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坤身邊,一個身穿青色官袍、麵容冷峻的中年官員,正背著手,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對滿頭大汗的縣太爺錢益達說話。
“錢大人,本官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清查清河縣稅吏積弊。這曹坤,私通匪類,貪贓枉法,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本官要將他押回府城受審,你沒有意見吧?”
那青袍官員,正是府城派來的推官陳平。
縣太爺錢益達的腰都快彎到地上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不敢不敢!陳大人明察秋毫,下官佩服之至!下官全力配合,全力配合!”
曹坤也看到了人群中失魂落魄的李殊,他嘴巴張了張,想喊什麼,旁邊一名府兵毫不客氣地用刀鞘狠狠一捅他的後腰,曹坤頓時發出一聲悶哼,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滿眼絕望地被押上了囚車。
“哐當”一聲,囚車落鎖。
李殊靠著牆壁,緩緩滑了下去,“撲通”一聲,癱坐在滿是塵土的地上。
天,塌了。
……
此時,南城西市,那家原本屬於王老板的醬骨頭鋪子二樓。
趙衡、陳三元和瘦猴,正坐在窗邊,將街麵上這場人間活劇儘收眼底。
鋪子的地契是昨天傍晚送來的,一夜之間,這裡就換了主人。
瘦猴看著街上那些平日裡橫著走的清河幫混混,此刻一個個抱頭鼠竄,有的甚至被之前受儘欺壓的商戶追著打,手裡的瓜果蔬菜爛雞蛋都成了兵器,不由得嘿嘿直樂。
“東家,這位沈公子,真是個神仙!”瘦猴咂了咂嘴,“扇子搖一搖,連刀都不用見,就把這清河幫給拆得七零八落。乖乖,這手段,怕是給閻王爺遞過折子,點誰誰死,都不帶隔夜的。”
陳三元麵色凝重,他看得更深。
“這不是神仙手段,這是權勢。”他沉聲道,“江淮漕幫斷其財路,府衙推官斬其靠山,四海錢莊掏其根本……他調動的每一樣,都是一把看不見的刀。而清河幫,不過是趴在清河縣這塊肥肉上的一隻蒼蠅,人家拿扇子一扇,就沒了。”
權勢。
趙衡默默咀嚼著這兩個字,看著樓下一個上午就變了天地的縣城。
這就是沈知微說的“換了人間”。
快,準,狠。連根拔起,不留後患。
“幫主胡猛呢?”趙衡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瘦猴朝著街對麵那座三層高、氣派非凡的紅漆木樓努了努嘴:“那兒呢。南城最大的‘如意賭場’,他每天雷打不動要去的地方。今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哪兒都沒去,就一直待在裡頭沒出來。”
“有意思,”瘦猴摸著下巴,嘿嘿一笑,“自己的老巢被一個個端了,他反而躲進了對家的金庫裡。這位下山虎,怕是被嚇傻了,找了個最亮堂的地方等死。”
趙衡眼神微微一動。
胡猛不好女色,不好美食,唯一的癖好就是賭。
當所有的支柱都倒塌後,他選擇回到自己最癡迷的地方。像一頭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的野獸,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走,去會會他。”趙衡站起身。
“東家,現在?”陳三元有些遲疑,“府衙的人很快就會來清剿,咱們這時候去,沒必要蹚這渾水。”
“不。”趙衡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樓下這間鋪子的門楣上,“沈知微送的是地契,咱們討的是人命,兩碼事。”
那個被石鎖活活砸死的醬骨頭鋪老板,才是趙衡決定對清河幫下手的直接原因。
沈知微可以用雷霆手段瓦解清河幫,但他不能讓王老板的死,就這麼湮沒在一場權勢的碾壓之下,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數字。
他要讓胡猛,為這條人命,付出代價。
這不僅是為了一個死去的陌生人,更是為了給他手下這幾個跟著他賣命的兄弟,立一個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