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寨,另一頭清靜的院落裡。
油燈的火苗輕輕跳動,將澹台明月的影子投在牆上。她正低著頭,為女兒果果縫製一件小小的棉衣,針腳細密,一絲不苟。
桌角,沈富貴送來的那封信靜靜地躺著。
信紙已經有些發皺,上麵的字不多,她卻來來回回看了幾十遍。
“將果果照顧好,過幾日我帶著鐵蛋上山看你們。”
他要上山?還帶著鐵蛋?
這個念頭,像一根投入湖心的石子,讓澹台明月的心湖再也無法平靜。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意之後,是更深的惶惑。
這幾日,山寨裡震天的歡呼,夥房那邊日夜飄出的肉香,還有深夜裡鐵匠鋪傳來的,不間斷的叮當聲……
一切都像在宣告,清風寨這頭沉寂已久的猛虎,正在被喚醒。
而喚醒它的,正是自己的丈夫,趙衡。
她還記得他初上山時,那副木訥寡言,甚至有些傻氣的樣子。也記得他在議事廳裡,談及天下大勢時,那份令人心驚的冷靜與犀利。更記得他提出“借刀殺人”之計時,眸子裡一閃而過的,那種讓她感到陌生的冷酷。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娘……”
懷裡睡得正熟的果果,似乎做了什麼不安的夢,囈語了一聲,小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她的衣襟。
澹台明月的心,瞬間被這小小的動作填滿了。
她低下頭,在女兒溫熱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所有紛亂的思緒,都隨著這個吻沉澱了下去。
管他是什麼樣的人,管他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始終是果果和鐵蛋的父親。
是她澹台明月的丈夫。
信裡那句“將果果照顧好”,才是他心底最真切的話。無論他在外麵掀起多大的風浪,在他心裡,家,孩子,才是那根定海神針。
想通了這一點,澹台明月的心徹底安穩下來。她拿起針線,繼續縫製那件小衣,隻是這一次,她的嘴角,噙上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
青陽鎮,趙記鹵味後院。
趙衡負手而立,看著院中紮著馬步的鐵蛋。
“爹,我腿要斷了!真的要斷了!”鐵蛋一張小臉憋得通紅,雙腿抖得像是篩糠,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再堅持一炷香。”趙衡的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亂世之中,孱弱就是原罪。他不僅要讓兒子吃飽穿暖,更要讓他有一副好筋骨。至少,在危險來臨時,能跑得比彆人快。
一炷香的時間,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簡直是一種酷刑。
鐵蛋的雙腿從酸麻變成了針紮般的刺痛,汗珠子順著通紅的臉頰滾落,砸在腳下的黃土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不敢倒。
因為他爹就像一座山,站在他麵前。爹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院裡的那口深井,但鐵蛋知道,這平靜下麵,是石頭一樣的堅決。
“爹……我……”鐵蛋咬著牙,嘴唇都泛了白,剛想再說一句求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