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駛入趙家村村口,車輪碾過熟悉的黃土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與官道上的死氣沉沉不同,村子裡竟透著一股活氣。路邊有婦人坐著縫補衣裳,雖然補丁摞著補丁,但神色還算安穩。幾個半大的孩子在追著一隻老母雞,乾瘦的臉上掛著幾分笑鬨,不再是趙衡上次回來時見到的那種麻木。
他沒有在村道上停留,駕著牛車,徑直往村正趙德全的家裡去。
趙德全家的院門虛掩著,人還沒到,就聽見裡麵傳來趙德全中氣十足的罵聲。
“……一個個的,眼珠子就盯著碗裡那點米!吃了幾天飽飯,骨頭就軟了?趙衡給的銀子是讓咱們活命的,不是讓你們吃了睡、睡了吃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嚼舌根子,說人家走了就不回來了,啊?再讓我聽見誰在背後說三道四,看我手裡的拐杖答應不答應!”
趙衡聽著,嘴角扯了扯,推門走了進去。
“村正,好大的火氣。”
院子裡,趙德全正拄著拐杖,對著幾個垂頭喪氣的漢子訓話。一見趙衡進來,他臉上的怒氣瞬間不見了,換上了一副又驚又喜又有些手足無措的表情。
“趙衡?你……你個娃子,咋回來了?”他趕緊迎了上來,又扭頭對那幾個漢子一瞪眼,“還杵在這兒當門神?滾滾滾,都回去想想怎麼乾活!”
那幾人如蒙大赦,衝著趙衡擠出一個討好的笑,灰溜溜地跑了。
“讓你見笑了。”趙德全搓著手,將趙衡往屋裡讓,“都是些沒見識的,餓怕了,也嚇怕了。”
“沒什麼。”趙衡走進屋裡,在桌邊坐下,“我這次回來,是有點事,想找村正你商量。”
“啥事?你說!”趙德全一拍胸脯,態度比上次求上門時,還要熱切百倍,“隻要我這把老骨頭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趙衡看著他,平靜地開口:“上次我說了,等我鋪子需要人手,會先緊著村裡。現在,我需要人了。”
趙德全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整個人都繃緊了,聲音都有些發顫:“真……真的?需要多少人?壯勞力還是婦人?我們村裡人彆的沒有,就是有力氣,肯乾活!”
“都需要。”趙衡點了點頭,“我想在村裡,辦個工坊。”
“工坊?”趙德全愣住了,咂摸著這個詞,“啥坊?豆腐坊還是油坊?衡娃子,咱村可沒那手藝啊。”
“都不是。”趙衡直接說道,“我需要人,幫我燒一種東西。”
“燒東西?燒炭嗎?”
“差不多。”趙衡道,“燒竹炭,把竹子燒成炭,然後敲碎。活計不難,就是要人手多。”
燒竹子?還敲碎?
趙德全更糊塗了,這玩意兒能有啥用?竹炭那東西煙大,不經燒,敲碎了不就成一堆黑灰了?
他張了張嘴,想問個究竟,但看著趙衡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又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趙衡做的事,不是他這種老莊稼漢能看懂的。看不懂沒關係,照著做就行了。
“行!這活簡單!村裡男女老少都能乾!你要多少人?”
“先召集村裡所有能乾活的青壯和婦人吧。”趙衡說著,轉身從牛車上搬下來一個沉甸甸的麻袋。
“哐當”一聲悶響,麻袋被他隨手扔在屋子中央的地上,激起一片灰塵。
“這是五十貫錢。”趙衡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打破了屋子裡的死寂,“你拿去,找村裡信得過的青壯,先在村子後麵的空地上,用泥土建幾個燒炭的土窯。這錢,就是給大夥兒發工錢的。”
“工錢?”趙德全猛地回過神,他艱難地把目光從那個鼓囊囊的麻袋上挪開,看向趙衡。
“對,工錢。”趙衡的語氣不容置疑,“凡是來乾活的,無論男女,隻要肯出力,每人每天,十個銅板。”
“多……多少?”趙德全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嗡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