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鎮,福滿樓後院。
不同於前堂的熱鬨喧囂,此處顯得格外靜謐。一方小小的石桌,兩隻石凳,便是全部的陳設。
此刻,石桌上擺著一盤剛出鍋的鹵肉,肉塊切得整整齊齊,醬色的肉皮上泛著油光,香氣四溢。
可桌邊的兩個人,卻對著這盤賣相頗佳的鹵肉,皺起了眉頭。
錢德海拈起一塊放進嘴裡,細細地咂摸著,半晌,才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油漬,有些為難地說道:“少東家,您嘗嘗。這味道……跟趙記鹵味比,我感覺已經有了八九分像了。就是這色澤,總覺得差了點意思。”
他指了指盤裡的肉:“您看,咱們這鹵肉,顏色是夠深,可就是發暗,不清亮。趙記那邊的肉,煮出來是透著光的紅亮色,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沈知微沒有動筷,他隻是靜靜地看著。
他這幾天,除了派人去找趙衡,剩下的時間,就是和錢德海一起,關在這後院裡,複刻那張趙衡送來的鹵肉方子。
方子上的每一個步驟,每一種香料的用量,他都讓錢德海用戥子稱得毫厘不差。火候,時間,也都嚴格按照方子上的要求來。
可結果,就如錢德海所說,味道大差不差,可賣相上,卻有著雲泥之彆。
他自己的鹵肉,像是蒙了一層灰的陳年家具,而趙衡的,則是用上好蜂蠟細細打磨過的紫檀,那種光澤,是從裡到外透出來的。
“少東家,”錢德海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您說……那趙衡,會不會是在方子上,藏了一手?”
這話說得已經很委婉了。
對於商人來說,秘方就是身家性命,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趙衡能把一張鹵肉方子拱手相贈,已經算是奇事。在方子上動點手腳,留下一兩樣最關鍵的東西,那才是人之常情。
沈知微不置可否。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盤子邊沿沾了一點油膩的鹵汁,送到鼻尖輕嗅。
熟悉的香料味,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可他心裡卻很清楚,錢德海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那個趙衡,看著溫和憨厚,實則心思縝密,行事滴水不漏。
可要說他就這麼毫無保留地把看家本事交出來,沈知微第一個不信。
就在這時,一個夥計從月亮門外匆匆跑了進來,躬身道:“錢掌櫃,少東家,外麵……外麵趙記鹵味的王卓過來捎信。”
沈知微和錢德海對視了一眼。
找了他好幾天,人沒找著,反倒是他的人主動上門了。
“他說什麼?”沈知微問道。
那夥計不敢看沈知微,低著頭回話:“回少東家的話,那王卓就說了一句,說他們東家趙衡,今晚要過來拜訪,給少東家您……送一份禮。”
送禮?
沈知微的眉頭微微蹙起。
“王卓人呢?”錢德海追問。
“說完就走了。”
錢德海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那夥計退下,後院裡再次恢複了安靜。
錢德海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少東家,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咱們找了他這麼多天,都沒找到。今天突然派人來說要來送禮,還是晚上來……這哪有大晚上登門送禮的道理?”
沈知微沒有說話,他走到院中的那棵老槐樹下,負手而立,目光深沉地望著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