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餉的宣告,像是給整個清風寨打了一針雞血。
而三天後的白糖出貨,則讓這股狂熱的情緒,沉澱為一種近乎神聖的肅穆。
天剛破曉,校場上就已站滿了人。
沒人說話,沒人喧嘩,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校場中央。
一百個兩尺高的陶罐,整整齊齊地排成十列,罐口用厚油紙和麻繩封得死死的,罐身擦拭得沒有一絲灰塵,在晨曦裡透著樸拙的光。
就是這些平平無奇的土罐子,裝著清風寨的未來。
“老王,你說……就這麼一罐子的糖霜,真能換來山一樣的大米白麵?”一個漢子,喉結滾動,壓低聲音問身邊的老兵。
被叫老王的老兵,眼珠子瞪得像銅鈴,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他聞言,扭過頭,吐了口唾沫。
“你懂個屁!這是趙先生點石成金的寶貝!前幾天分的糖水你沒喝?老子活了四十多年,就沒嘗過那麼乾淨的甜味兒!你再敢瞎咧咧,我把你舌頭拔了!”
那漢子嚇得一哆嗦,連忙點頭哈腰:“是是是,王哥說得對,是寶貝,寶貝!”
他再看向那些陶罐時,眼神裡已經沒了疑惑,隻剩下滾燙的敬畏。
高台上,澹台名烈負手而立,身形挺得筆直,但沒人看到,他藏在身後的拳頭,早已捏得死緊。
“我從軍多年,押過軍餉,護過糧草,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麼手心冒汗。”他呼出一口長氣,聲音裡帶著幾分自嘲。
趙衡站在他身側,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一張張緊張又期待的臉。
“因為以前押送的,是朝廷的,是彆人的。”他淡淡道,“而今天這些,是我們自己的。”
澹台名烈身軀微震,重重點頭,眼中的緊張化為一片堅定。
“你說得對,這是我們清風寨,憑自己雙手掙來的第一份家業,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話音剛落,山道上傳來車輪滾滾和騾馬的嘶鳴。
陳三元快步登上高台,抱拳道:“大當家,先生,錢掌櫃的車隊到了。”
“讓他進來。”
很快,十輛由雙騾拉拽的巨大板車,在錢德海的帶領下,顫巍巍地駛入校場。
錢德海今天穿得比上次還寒酸,一身半舊的布袍,臉上堆著快要開裂的笑,可那兩條打擺子的腿,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當他的目光掃過校場中央那一百個陶罐時,心跳都停了半拍。
五千斤!
整整五千斤的雪花白糖!
少東家在信裡可是千叮萬囑,這玩意兒已經不是普通的商品了,這是能讓整個大周朝最頂尖的權貴們搶破頭的奇珍!每一粒糖霜,都比金子還貴!
錢德海感覺自己拉的不是貨,是十車隨時能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驚雷。
“錢掌櫃,辛苦。”趙衡從高台上走了下來。
“不辛苦!不辛苦!為趙先生辦事,是小的天大的福分!”錢德海一個激靈,九十度躬身行禮,頭恨不得埋進地裡。
他偷偷抬眼瞄了趙衡一眼,又飛快低下。這位趙先生明明笑得人畜無害,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比旁邊那位渾身煞氣的澹台大當家,更讓他從骨子裡發寒。
“貨都在這了,一百罐,每罐五十斤,隻多不少。”趙衡指了指那片陶罐,“錢掌櫃可以驗貨。”
“不敢,不敢!”錢德海頭搖得像撥浪鼓,“趙先生的信譽,小人是信得過的!這就裝車!這就裝車!”
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