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田和鐵臂張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粗糙的臉上,滿是風霜與煙火留下的溝壑,此刻,這些溝壑裡寫滿了巨大的震動。
用沙子和黏土做模具。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驚雷,在他們被鐵水和爐火淬煉了幾十年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計。製作,簡單到學徒都能上手。
還是一次性的,完全不用擔心損耗,不用像伺候祖宗一樣保養那些昂貴的鐵模。
多年匠人生涯帶來的直覺,這個法子……能行!
周有田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喉嚨裡像是被塞了一把乾沙,發出的聲音艱澀無比。
“這……真的能成?”
這想法太過瘋狂,幾乎是將他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手藝,連同那些神聖不可侵犯的規矩,一起踩在腳下,徹底碾碎。
“試了,不就知道了嗎?”
趙衡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仿佛他口中說出的不是一個猜想,而是一個早已被驗證過無數次的事實。
他銳利的目光轉向鐵臂張,那眼神裡的分量讓這位山寨第一鐵匠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
“老張,去找周有誌按照我畫的圖樣,雕刻一個槍頭的母模,尺寸不能有分毫偏差!”
“記住,是母模!所有砂型的源頭!”
趙衡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又把視線轉向周有田。
“有田,你帶人去後山,找最細的河沙,還有黏性最好的黃泥。按我給的比例混合,準備製模!”
命令乾脆利落,沒有給兩人任何反駁和遲疑的機會。
鐵臂張和周有田幾乎是本能地躬身領命。
“是!”
聲音洪亮,震得工房裡的鐵屑都微微發顫。
趙先生在清風寨創造的奇跡,已經多到讓他們麻木。
從那堪比貢品的白糖,到能日產千斤百煉鋼的高爐,再到剛才那台隻用兩人就能驅動,威力卻石破天驚的鍛錘。
哪一件事在成功之前,不像是癡人說夢,不像是天方夜譚?
可最後,它們都成了!
這一次,就算心裡再沒底,再覺得荒唐,他們也選擇毫無保留地相信趙先生!
……
就在清風寨的爐火燒得越來越旺,一場前所未有的技術革新正熱火朝天地進行時。
一輛馬車,正碾過青石板路,緩緩駛入大虞王朝的心臟——玉京城。
馬車在城中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的一座巨大宅邸前停下。
門楣之上,“沈宅”兩個鎏金大字,在凜冬的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彰顯著主人雄厚的財力與地位。
車簾掀開一角,一股凜冽的朔風裹挾著街市的喧囂灌了進來,讓車內溫暖的空氣瞬間消散。
沈知微身體幾不可察地縮了一下。
他裹緊身上那件價值千金、通體雪白的狐裘,蒼白俊秀的臉上,混雜著舟車勞頓的疲憊和一種難以抑製的亢奮。
“少東家,您可算回來了!”
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早已候在門前,此刻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姿態恭敬地接過了他手中的紫銅暖爐。
“東西呢?”
沈知微開門見山,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
“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存放在地下的密室。派了十六名護院,分兩班日夜看守,絕不會出任何差錯。”管家躬身回話,條理清晰。
沈知微點了下頭,腳步不停,直接穿過層層疊疊、雕梁畫棟的庭院,來到一處位於後宅,守衛森嚴的地下密室。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乾燥而微涼的氣息。
密室中央,一張巨大的紫檀木長桌上,靜靜地放著兩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木箱。
正是趙衡托付陳三元,一路從清風寨護送至此的一百二十瓶“清風朗姆”。
沈知微揮了揮手。
“你們都出去。”
“是。”
護衛和下人悄無聲息地退出,沉重的石門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與聲。
整個密室,隻剩下他一人,以及燭火跳動的微光。
他走到長桌前,伸出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朝聖的鄭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其中一個木箱。
霎時間,一股從未聞過的霸道香氣,轟然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