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沒有立刻回答,他垂下眼簾,視線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錦袍上凸起的雲紋,那絲滑的觸感此刻卻帶來一絲焦躁。
雅間裡靜得可怕。
窗外隱約的風聲,都變得異常清晰。
唯一的聲響,是李景瑜那不緊不慢的,用指節敲擊著桌麵的聲音。
嗒。嗒。嗒。
每一聲,都精準地敲在他的心跳節點上,讓他無法逃避,無法敷衍。
他知道,李景瑜不是魏子昂。
對魏子昂,他可以滿口胡謅,用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去周旋,即便被拆穿,也無非是利益上的博弈與衝突。
但對李景瑜,這位與他相交多年,在他還未曾執掌四海通暗中大權時便已熟識的朋友,那些虛偽的言辭是無效的。
那不僅是愚蠢,更是對他二人交情的一種侮辱。
李景瑜的眼神,清明而通透,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偽裝。那慵懶的表象之下,是一顆比誰都看得更明白的七竅玲瓏心。
在他麵前繼續撒謊,是全天下最愚蠢的行為。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沈知微終於緩緩抬起頭。
那張總是掛著完美無缺笑容的臉上,此刻竟流露出一絲罕見的疲憊與苦澀。他迎上李景瑜那洞察一切的目光,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
“是。”
一個字。
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絲毫的辯白,卻已是他所能給出的,最大的坦誠。
李景瑜臉上那玩味的笑容終於徹底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他停止了敲擊桌麵的手指,身子微微前傾。
就是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整個人的氣場在這一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份慵懶散漫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堅硬、銳利、甚至帶著一絲寒氣的礁石。
“知微,你糊塗啊。”
李景瑜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以為,魏子昂今天真的隻是為了區區幾瓶酒?”
沈知微沉默不語,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他當然知道不是。
“他不是衝著酒來的,也不是衝著你沈知微來的。”李景瑜修長的手指握住那瓶“清風朗姆”,在手中輕輕轉動,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流淌出迷人而又危險的光澤,“他是衝著你背後,那個能憑空拿出糖霜和這種絕品佳釀,卻又不在他魏家掌控之內的‘渠道’來的!”
“魏無涯權傾朝野,自詡為天子之下第一人,整個大虞的財富與權力,他都想牢牢抓在手裡!海關是他的人,鹽鐵是他的人,漕運也是他的人!”
“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能產出‘貴過金’的白糖,能釀出連皇室貢酒都比不上的‘清風朗姆’的神秘所在,而且這個地方,他魏無涯竟然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