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熏香也壓不住突然湧進來的寒氣。徽宗握著朱筆的手剛要落下——那道斥責趙宸的旨意已寫了半行,殿外突然傳來甲胄碰撞的脆響,李若水的身影裹挾著風雪闖了進來,身後跟著十餘個拄著斷矛的傷兵。
“陛下!臣有本奏!”李若水的官袍被凍得發硬,下擺還沾著泥雪,他沒等通傳就“撲通”跪在丹墀下,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濺起的雪沫子落在明黃的地毯上。
傷兵們緊隨其後,動作笨拙地跪下。一個斷了左臂的士兵用僅剩的右手托著塊染血的布條,布條上的暗紅早已發黑,卻仍能看見粗糙的布紋裡嵌著的沙粒——那是黃河灘塗特有的細沙。另一個瘸腿的老兵褲管空蕩蕩的,傷口用破布纏著,滲出的血把布都浸透了,他卻死死攥著半截槍杆,槍尖還沾著乾涸的血痂。
“這是……”徽宗擱下朱筆,眉頭緊鎖。高俅在一旁臉色驟變,厲聲喝道:“李若水!你竟敢帶著傷殘兵闖宮,是想謀逆嗎?”
“謀逆?”李若水猛地抬頭,凍裂的嘴唇滲出血絲,“高大人怕是忘了,這些人是從汴河口的屍堆裡爬出來的!他們的血,是為大宋流的!”他突然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新傷疊著舊疤,有的地方還在滲血,“陛下請看!臣帶傷兵回朝報信,高俅怕他們說出真相,派禁軍在城外設伏,這就是他們打的!”
傷兵們紛紛舉起血布條,聲音嘶啞地附和:“陛下!趙將軍沒通敵!”“除夕夜裡,我們殺了兩千金兵!”“王二牛大哥腸子都流出來了,還在砍金狗!”
斷臂的士兵將血布條舉得更高,布上隱約能看見個歪歪扭扭的“守”字:“這是陳先生臨死前攥在手裡的,他說……說要守到最後一口氣……”
徽宗的目光掃過那些猙獰的傷口,掃過血布條上的泥沙,又落在李若水滲血的脊背。殿內的群臣鴉雀無聲,剛才還在鼓噪的老臣們縮著脖子,不敢與傷兵們的目光對視。
“高大人,”李若水的聲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刀,“你說趙將軍通敵,那這些弟兄的血,是為誰流的?你說水壩機密是他泄的,那為何金兵的細作被擒時,身上還帶著你府裡打造的冰鑿?”
高俅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手指著李若水:“你……你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陛下一問便知!”李若水轉向徽宗,重重叩首,“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趙宸若有二心,任憑陛下處置!但高俅構陷忠良,私通外敵,若不嚴懲,何以告慰汴河口死去的弟兄!”
傷兵們跟著叩首,金磚被撞得咚咚響。瘸腿老兵的額頭磕出了血,卻仍在喊:“求陛下明察!”
徽宗看著那片舉得高高的血布條,像看見汴河口冰封的河麵——那裡的血該有多冷,才能凍成這樣的顏色。他忽然想起趙宸年少時隨他狩獵,一箭射落驚鴻,那時少年郎眼裡的光,和這些傷兵此刻的眼神,竟是一樣的亮。
“都起來吧。”徽宗的聲音有些發沉,他擱下朱筆,將那道未寫完的旨意推到一邊,“李若水,你帶傷兵去偏殿歇息,傳太醫給他們治傷。”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高俅身上,“高俅,你說的冰鑿,朕倒要看看,是不是你府裡的樣式。”
高俅的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李若水扶著斷臂的士兵起身時,瞥見那血布條上的“守”字,忽然想起陳先生臨死前的話:“守住河,就是守住家。”
殿外的風雪還在刮,偏殿的爐火卻已燃起。傷兵們捧著熱薑湯,看著彼此的傷口,沒人說話,卻都知道——這血布條,或許能護住前線的趙將軍,護住那條結冰的黃河。
喜歡靖康逆旅:係統攜我定乾坤請大家收藏:()靖康逆旅:係統攜我定乾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