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武的聲音像塊冰投入滾油,帳內瞬間炸開了鍋。
“回汴河口!”斷了小指的旗手突然怒吼一聲,他的聲音在營帳裡回蕩,仿佛要衝破屋頂。他用那隻完好的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木柱,木柱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由於太過用力,旗手原本已經包紮好的傷口再次崩裂開來,鮮血如泉湧般噴射而出,濺落在他的甲胄上,形成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然而,旗手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他的雙眼燃燒著怒火,死死地盯著營帳的出口,仿佛那裡就是他的敵人。
“老子寧願在冰水裡跟金狗拚命,也不在京城看那些文官的臉色!”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怒,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就是!將軍,咱們走!”幾個剛剛能夠下床的傷兵也紛紛附和道。他們雖然身體虛弱,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這些傷兵掙紮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去撿起牆角的長槍。然而,由於他們的動作過於劇烈,身上的繃帶鬆脫下來,露出了裡麵還在滲血的傷口。
鮮血染紅了繃帶,順著他們的身體流淌而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灘灘暗紅色的血跡。
趙宸正往行囊裡塞傷藥的手頓了頓。帳外的風雪拍打著帆布,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極了汴河口漲水時的浪濤。他轉頭看向種武,這位從少年時就跟著他的副將,此刻臉膛漲得通紅,握刀的指節泛白——那把刀,還是當年兩人在西北剿匪時,一起從馬匪手裡奪來的。
“回汴河口做什麼?”趙宸的聲音很平靜,卻讓躁動的士兵們漸漸安靜下來,“做叛兵?”
“可……”種武急得脖子上青筋突突跳,“他們這是把您往死路上逼!太傅?那是個空架子!童貫的人接手兵權,弟兄們往後還有好日子過?”
“日子好不好過,不是靠賭氣。”趙宸將最後一包金瘡藥塞進包袱,抬頭時,目光掃過帳內一張張怒中帶憂的臉——這些臉上,有的留著箭疤,有的缺了牙齒,有的胳膊還吊在胸前,可眼睛裡的光,和當年跟著他出汴河口時一模一樣。
他忽然笑了笑,拿起掛在帳杆上的披風,那披風的邊角還沾著汴河口的泥漬。“我去京城,不是去當那個太傅的。”他係緊披風帶子,聲音透過風雪傳得很遠,“是去看看,那些人到底想做什麼。也讓他們看看,咱們汴河口出來的兵,站得直,走得正,不是誰想捏就能捏的。”
衛十三猛地抬頭:“將軍!我跟您去!”
“我也去!”
“帶上我!”
帳內又沸騰起來,這次卻不是憤怒,是滾燙的熱意。趙宸壓了壓手,指著種武:“你留下,看好弟兄們。按時操練,彆讓手生了。”他頓了頓,補充道,“庫房裡的傷藥省著點用,等我回來,給你們帶更好的。”
種武嘴唇動了動,最終重重抱拳:“末將領命!”
雪越下越大,趙宸帶著五十名親兵走出營門時,積雪沒到了腳踝。他回頭望了眼帳篷頂上飄揚的“趙”字旗,那旗幟在風雪裡獵獵作響,像一聲沒喊出來的呐喊。
親兵裡有人低聲問:“將軍,咱們還能回得來嗎?”
趙宸踩著雪往前走,玄色披風在雪地裡拖出一道深色的痕跡。“怎麼回不來?”他頭也不回,聲音裹在風雪裡,卻格外清晰,“汴河口的冰化了的時候,咱們就回來。”
帳內,種武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風雪裡,忽然一拳砸在自己腿上。旁邊的老卒遞過酒囊,他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順著嘴角流進脖子裡,冰得人一哆嗦。
“等著吧。”種武抹了把臉,眼裡的光像淬了火,“將軍要是在京城受了委屈,咱們就是拆了那紫宸殿,也得把他搶回來!”
風雪拍打著帳篷,將這句話卷向遠方,卷向那座籠罩在白雪中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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