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鋪天蓋地的血色。
葬劍淵的霧氣仿佛被某種古老怨念浸透,翻湧間竟凝成粘稠的血漿,黏附在楚狂的皮膚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腥氣。噬心劍陣的邊界如同巨獸收縮的喉管,劍氣不再是冰冷的鋒芒,而是化作萬千張扭曲的人臉——那些被血劍尊屠戮的修羅族亡魂,此刻正撕咬著他的神識。
“呃啊——!”楚狂單膝跪地,獄炎刃插入岩縫才勉強穩住身形。他的視野開始破碎,幻象如潮水般淹沒現實……
火焰。
首先吞噬他的是火焰。
修羅族的神殿在赤紅天幕下崩塌,琉璃瓦熔化成赤金色的淚,滴落在族人焦黑的屍體上。楚狂看見幼年的自己被父親楚修羅推入密道,而下一秒——
嗤!
一道漆黑劍光貫穿父親的胸膛。持劍的黑袍人踏著血泊走來,天罰劍的刃口滴落的不隻是血,還有某種粘稠的暗影,那些影子落地便化作嘶叫的魔物,啃食尚未斷氣的族人。
“看啊,這就是你們信奉的王血。”黑袍人用劍尖挑起楚修羅的下巴,聲音裡帶著戲謔的憐憫,“連自己的神殿都守不住……”
幻象驟然拉近,楚狂終於看清天罰劍的細節——劍脊上七枚猩紅符文,竟與獄炎刃核心的修羅族密紋同源!
“楚狂……王族血脈……也配苟活?”
黑袍人的低語突然從四麵八方響起,每一個字都像鈍刀刮著顱骨。楚狂的耳膜滲出鮮血,七竅如同被無數鋼針穿刺。更可怕的是,劍陣正在抽取他的戰魂之力反哺自身——他斬出的獄炎火浪撞上陣壁,反而被血色怨魂分食,陣法的紅光越發刺目。
“破!給我破!”楚狂暴吼著連斬三劍,地麵炸開十丈溝壑。可那些飛濺的碎石竟在半空停滯,旋即被血霧侵蝕成粉末。
血劍尊的譏笑從陣外傳來:“這劍陣用了一百零八名修羅幼童的心頭血煉製……你越憤怒,他們的怨氣就越歡喜。”
仿佛印證他的話,陣中突然浮現無數孩童的虛影。他們踮著腳,用腐爛的小手抓住楚狂的衣角,空洞的眼窩裡淌下血淚。
楚狂的心臟突然劇烈抽搐。
戰魂第三層“修羅心核”不受控製地鼓動,將一股古老記憶泵入腦海——那是初代修羅王麵對天罰劍時的畫麵。
“原來如此……”他染血的嘴角扯出獰笑,“噬心劍陣要吞的是恐懼,可我修羅族——”
左手猛然插入自己胸膛,竟生生掏出一團跳動的金紅色心火!
“——從來隻燃燒戰意!”
心火與獄炎刃相撞的刹那,整座葬劍淵為之一顫。那些孩童怨魂突然定格,他們腐爛的麵容上,第一次浮現解脫般的微笑……
崖邊的風裹挾著葬劍淵的腥氣,卷起白芷染血的衣袂。她單膝跪在嶙峋的亂石間,淨魂蓮的微光在掌心忽明忽暗,如同風中殘燭。三名葬劍淵劍修呈三角之勢將她圍住,劍鋒上纏繞著噬心劍陣溢出的血色煞氣。
“淨魂蓮的宿主……不過如此。”為首的劍修陰笑,劍尖挑起白芷的下巴,“為了一個修羅族的餘孽拚命,藥王穀的醫仙,何時也這般不知死活?”
白芷的呼吸沉重,每一次吐息都帶著淡淡的蓮香,可唇角溢出的血卻將這份清雅染上淒豔。她抬眸,冰藍色的瞳孔裡映出劍修扭曲的麵容,卻無半分懼意。
“值得嗎?”劍修的譏諷在耳邊回蕩,卻像是一把鑰匙,撬開了她刻意封閉的識海。
細雨蒙蒙的黃昏,她跪在穀外的泥濘中,懷中抱著奄奄一息的少年。他的血浸透了她的素衣,滾燙得幾乎灼傷她的皮膚。穀中弟子冷眼旁觀:“修羅族的人,救不得。”可她隻是固執地叩首:“醫者……當救天下可救之人。”
魔劍崩碎的刹那,楚狂將她死死護在身下,修羅戰魂的烈焰燒穿了他的脊背,卻未讓她傷到分毫。她的殘魂依附在劍刃上,聽見他在劇痛中低吼:“白芷……彆睡!”
淩霄子的劍光斬落的瞬間,楚狂毫不猶豫地橫跨一步,以心核硬接。鮮血噴濺在她的臉上時,他竟還扯著嘴角笑:“這次……換我護你。”
“他從未問過值不值得。”
白芷輕聲呢喃,指尖緩緩撫上心口。淨魂蓮的根須早已與她的血脈相連,此刻,她五指如刀,生生刺入自己的血肉。
“你瘋了?!”劍修臉色驟變,“強行喚醒淨魂蓮的記憶,你的魂魄會——”
“——那又如何?”蓮光炸裂。
白芷的瞳孔驟然收縮,冰藍色的光華如潮水般漫過眼白,最終化作兩道璀璨的蓮印。她的識海深處,塵封的記憶如洪流決堤——
她看見自己站在一片虛無的純白之地,腳下是盛放的淨魂蓮,而蓮心之中,封印著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道身影抬頭,與她四目相對。“終於……等到你了。”
白芷的魂體在血色識海中沉浮,四周翻湧的並非霧氣,而是粘稠如血漿的記憶殘片。她每踏出一步,腳下便泛起漣漪,映照出百年前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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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的山風卷著霜雪,抽打在刑台中央的青年背上。他的白衣早已被鞭痕撕碎,胸口烙著一個漆黑的“禁”字,血肉焦糊的氣味混著鐵鏽般的血腥,在寒風中彌散。
“淩絕心!”高座上的長老須發怒張,“偷習《修羅劍典》,私通外族,你可知罪?!”
青年緩緩抬頭,亂發間露出一雙猩紅的眼——那瞳孔深處,竟隱隱浮動著與楚狂相似的暗金紋路。
“罪?”他咧開染血的嘴角,笑聲嘶啞如刀刮鐵石,“我不過是想知道……為何我玄霄劍宗鎮守葬劍淵千年,卻連修羅族十分之一的劍意都參不透!”
刑台四周的弟子嘩然,而長老的臉色徹底陰沉:“修羅禁術噬人心智,你已走火入魔!”“魔?”淩絕心突然暴起,鐐銬在修羅煞氣下崩裂成渣。他五指如鉤抓向自己胸膛,竟生生剜出一團跳動的金紅心血,“看清楚!這是修羅族王血共鳴——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更懂劍道極致!”畫麵驟然扭曲。
白芷的魂體被拉入一片漆黑的虛空,腳下是萬丈深淵,而淩絕心跪在懸崖邊緣,黑袍人懸浮於空。
“恨嗎?”黑袍人的聲音像是從九幽地底傳來,“玄霄劍宗視你如敝履,修羅族的力量卻對你敞開懷抱。”
他抬手,一柄纏繞著暗紫色雷霆的長劍緩緩浮現——天罰劍的劍鋒上,七枚血色符文正與淩絕心胸口的王血相互呼應。
“十二魔劍集齊之日,莫說玄霄劍宗……”黑袍人將劍尖抵在淩絕心眉心,“這天下劍道,唯你獨尊。”
淩絕心的瞳孔徹底被血色吞沒。當他接過天罰劍的刹那,左臂皮膚寸寸皸裂,露出底下猩紅的修羅骨紋。
“楚狂——!”
現實中的白芷猛然睜眼,淨魂蓮的光焰從七竅中噴薄而出。她的聲帶被煞氣灼傷,喊聲沙啞如泣血:“血劍尊就是淩絕心!天罰劍是黑袍人的餌……他們要用十二魔劍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