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劍宗山門,死寂如墳。殘月如鉤,懸在褪了色的牌坊之上,將兩個鎏金大字映得慘白。山門前石階縫隙裡鑽出的野草凝著霜,在微風中僵硬地擺動,像極了枉死者未能合攏的手指。那對常年懸掛在朱漆大門上的青銅吞獸銜環,此刻竟連半點風過銅器的嗡鳴都不曾發出,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山道兩側的百年鬆柏依舊保持著迎客的姿態,隻是樹冠間再聽不見晨鳥振翅的聲響。曾經鎮守山門的青石劍碑從中裂開一道細縫,裂縫裡滲出的露水沿著以劍證道的銘文緩緩下滑,宛如一道新鮮的劍傷正在滲血。
最駭人的是鋪滿練武場的落葉。這些本該每日清掃的枯葉,此刻竟在青磚地上鋪出個人形輪廓,邊緣整齊得像被利劍裁過。風掠過時,葉片發出沙沙響動,恍若誰在黃泉之下翻了個身。
楚狂站在修羅盟大軍最前方,背後七道劍翼緩緩舒展——血凰泣刃的赤金、黃泉劍的幽黑、隕星劍的銀灰、蒼冥劍的深紫、天機劍的湛藍、弑神劍的暗紅、貪狼劍的慘白。七色劍光交織成一片混沌光暈,將半邊天空染成詭譎的暗彩。
山門石階上,最後一名守山弟子顫抖著舉起劍,劍鋒在冷風中微微晃動,映著黯淡的晨光,像一截將熄未熄的殘燭。他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虎口處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同門的。
“魔、魔頭……”他的嗓音嘶啞,像是被砂石磨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夜風卷過,掀起他破碎的衣袍,露出內裡染血的單衣。他的雙腿幾乎站不穩,膝蓋處的布料早已磨穿,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可他還是死死盯著前方,盯著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那裡,有東西正一步步逼近。
劍尖在抖,但他的眼神卻漸漸凝固,仿佛在絕望中抓住最後一縷執念。他知道自己會死,可劍宗弟子,寧折不彎。
楚狂甚至沒有看他。
那弟子的劍鋒仍在顫抖,嘶啞的呐喊在風中破碎,可楚狂的腳步卻未曾停頓半分。他的黑袍如夜霧般無聲浮動,每一步踏在石階上,都像踩在生死交界之處,既無殺意,也無憐憫。
他隻是向前走,仿佛那持劍的弟子不過是一縷無關緊要的風,一片即將墜落的枯葉,一粒連讓他側目都不值得的塵埃。
劍光終於劈落——卻在觸及楚狂衣角的刹那,無聲崩碎。
而楚狂,早已越過他,走向山門深處。
血凰泣刃輕輕一震。
刃鋒未動,卻有一縷猩紅流光自刀身遊過,如凰鳥振翅時抖落的血羽。刹那間,那名弟子的劍鋒發出細密的脆響——先是劍尖崩出蛛網般的裂紋,而後寸寸碎裂,化作無數細小的鐵屑,在晨光中折射出最後的寒芒。
碎裂之勢未止,沿著劍柄蔓延至他的手臂。皮肉、骨骼、筋脈,如同被無形的烈焰舔舐,自指尖開始,寸寸瓦解,化作一團猩紅血霧。那弟子甚至來不及慘叫,隻瞪大雙眼,看著自己的手臂在風中消散,如一場短暫而殘酷的幻夢。
血霧未落,楚狂的身影已消失在石階儘頭。
淩霄子。
楚狂的聲音不大,卻似九幽寒泉漫過山澗,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凝實的殺意。聲浪所過之處,萬劍峰上懸掛的千百柄古劍齊齊震顫,發出淒厲的錚鳴,仿佛在畏懼著什麼。
峰頂的晨霧被這聲音生生震散,露出斑駁的試劍石,石上劍道無極四個朱砂大字竟滲出細密的血珠。山間棲息的寒鴉驚飛而起,卻在振翅的瞬間紛紛墜亡,黑羽混著血滴簌簌落下。
我來取你的命了。
最後半句餘音未絕,整座山峰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連風都凝固在鬆枝間,仿佛天地都在等待那個白衣劍尊的回應。楚狂黑袍下隱約有血芒流動,那是血凰泣刃在鞘中蘇醒的征兆。
回應他的是一聲鐘鳴。
鐺——
這記鐘聲自洗劍池底衝天而起,池中沉寂百年的古劍殘骸突然發出悲鳴。聲浪過處,萬劍峰終年不散的雲海竟被震開一道裂痕,天光如劍般刺落,正照在楚狂腳前三寸之地。
鐘波掃過山崖,那些嵌在石壁中的前輩劍痕接連亮起,卻又在轉瞬間黯淡熄滅,仿佛被某種力量生生掐斷了傳承。峰頂那口千年不響的青銅道鐘表麵,細密的銘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底下暗紅色的鏽跡,宛如乾涸的血痂。
餘音未絕,整座山脈的靈氣突然倒卷,向著問道閣方向彙聚而去。
劍宗十二主峰同時亮起刺目金光,無數古老符文從山體浮現。天空驟然陰沉,雲層中探出數以萬計的光劍,每一柄都纏繞著天道雷霆!
天罰劍獄......
月姬的臉色驟然煞白,唇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她的瞳孔劇烈收縮,映照著天空中正在成形的恐怖異象——無數柄由雷電凝聚的巨劍自雲層中緩緩探出,劍身上纏繞著古老的咒文,每一道紋路都閃爍著刺目的金芒,仿佛天神的審判之眼正在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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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誅殺過修羅王的陣法!她的聲音發顫,指尖不自覺地掐入掌心,滲出絲絲血跡。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威壓,連風都被凝固。遠處,一座山峰的輪廓在雷光中若隱若現,那正是古籍記載中,當年修羅王被萬劍穿心、魂飛魄散之地。而此刻,同樣的殺機,正鎖定在楚狂身上。
第一波劍雨落下時,天地失色。
萬千雷劍自九霄傾瀉而下,每一柄都裹挾著刺目的天光,將整片蒼穹割裂成破碎的殘片。劍鋒未至,浩瀚的威壓已碾碎山巔,萬劍峰上的古鬆在刹那間化作齏粉,連塵埃都來不及揚起便被氣浪撕成虛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月姬的裙擺定格在揚起的弧度,發絲間簪著的琉璃珠寸寸龜裂;遠處觀戰的修士們保持著驚駭的神情,護體真氣如薄紙般被劍意洞穿;連飄落的樹葉都在半空中僵住,葉脈間流轉的生機被雷霆生生掐滅。
唯有楚狂的黑袍在劍雨中獵獵作響,血凰泣刃終於出鞘,刀鋒上流轉的血芒,成了這黑白天地間唯一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