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殘陽將佛門劍塚外圍的斷崖染成一片赤紅。林小碗單膝跪在嶙峋的岩石上,十指深深插入冰冷的泥土。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掌心結成的法印上,眼中幽藍光芒暴漲,如同兩團跳動的鬼火。
隨著一聲輕喝,靈瞳術的視野穿透劍塚外圍十八重禁製。那些交織的金色佛紋在她眼中化作可怖的荊棘,每一次視覺穿透都帶來針紮般的劇痛。但她死死盯著深處那座七層古塔——塔頂懸浮的青銅古鏡正散發著柔和的青光。
鏡中隱約可見一道白衣女子的虛影,正被無數金色鎖鏈纏繞。
找...到了......林小碗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唇角溢出的鮮血滴在岩石上,竟發出的腐蝕聲。她顫抖著指向古塔,白芷姐姐的殘魂...就在往生鏡裡...但那些該死的佛紋...
楚狂站在她身後三步之遙,血凰劍在鞘中發出不安的嗡鳴。他盯著古塔方向,修羅血脈在體內瘋狂奔湧,皮膚表麵浮現出暗紅色的古老紋路。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與劍塚禁製產生詭異的共鳴。
了塵那老禿驢在鏡上加了渡魂咒。林小碗試圖站起來,卻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她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裡已經浮現出金色的佛門字印記,正在灼燒她的血肉。上次我偷看藏經閣...就中了這招...
楚狂一把扣住她手腕,瞳孔微縮。少女纖細的經脈中,一縷金色佛力如同毒蛇般遊走,所過之處靈力儘數凝固。更可怕的是,這佛力正在向心脈蔓延。
彆動。他並指如劍,修羅煞氣化作細絲探入林小碗經脈。兩股力量相撞的瞬間,少女發出痛苦的悶哼,但那些金色佛力確實被暫時壓製。
省點力氣吧。林小碗掙脫他的手,胡亂抹去唇邊血跡,這渡化咒隻有佛門至寶能解...所以我們更得拿到往生鏡。她突然壓低聲音,楚狂,有件事很奇怪...
山風突然變得猛烈,卷起碎石拍打在兩人身上。林小碗湊近楚狂耳邊,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在鏡中看到月璃的影子...她和白芷姐姐的殘魂...竟然產生了共鳴!就像...
就像同源而生。楚狂冷冷接話,眼中血色更濃。血凰劍突然自行出鞘三寸,猩紅的煞氣如毒蛇般纏繞劍身,將周圍三丈內的碎石儘數碾成齏粉。
遠處傳來梵鐘轟鳴,一聲比一聲急促。那是佛門示警的鐘聲。
他們發現我們了。林小碗掙紮著站起身,靈瞳中的藍光已經暗淡許多,劍塚禁製正在加強...必須在子時前...
楚狂沒有聽完就邁步向前。黑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每一步都在岩石上留下燃燒的腳印。他背後的血凰劍發出饑渴的顫鳴,仿佛已經嗅到了佛血的芬芳。
林小碗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喊道:等等!子時是佛力最弱的時刻,但也是往生鏡最不穩定的...
話音未落,楚狂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劍塚入口的迷霧中。林小碗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把猩紅丹藥吞下,眼中藍光重新亮起。她踉蹌著追了上去,沒注意到自己袖口滴落的鮮血中,隱約閃爍著和白芷殘魂同樣的青光。
青銅巨門高達三丈,表麵刻滿《金剛經》全文,每一個梵文都流淌著淡金色的佛光。當楚狂踏上最後一級石階時,門上經文突然亮起刺目光芒,將他黑袍上凝結的血霜瞬間蒸發。
了塵大師從門後陰影中緩步走出。老僧的白眉在罡風中劇烈顫動,手中九環錫杖每走一步都發出攝人心魄的清響。那聲音不似凡鐵,倒像是萬千僧侶在同時誦經。
楚施主。了塵停在距楚狂七步之處,這個距離恰好是血凰劍攻擊範圍的極限。老僧布滿老年斑的眼皮緩緩抬起,露出雙瞳中旋轉的字佛印,二十年前修羅王血洗懸空寺時,老衲就該將修羅血脈...
斬儘殺絕?楚狂冷笑打斷,右手拇指推開劍格三寸。血凰劍露出的鋒芒將地麵割出蛛網般的裂痕,可惜你現在隻能像縮頭烏龜一樣,拿麵破鏡子要挾我。
了塵的歎息聲裡帶著某種詭異的回響,仿佛同時有十幾個老僧在歎息。他側身讓開半步,露出巨門中央的圓形凹槽——那裡本該鑲嵌往生鏡,此刻卻空蕩蕩的。
往生鏡照見三生,本就是逆天之物。老僧的錫杖突然插入地麵,九枚金環同時炸響。巨門上的經文開始流動重組,最終化作八句偈語:愛彆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施主可識得此偈?
楚狂瞳孔微縮。這是佛門著名的八苦偈,但最後四句被人刻意抹去了。他忽然明白這扇門本身就是個陷阱——不完整的佛偈會引發心魔反噬。
要打便打,少裝神弄鬼。血凰劍完全出鞘,劍鋒所指之處,連空氣都開始燃燒。
了塵卻露出悲憫的笑容:欲借往生鏡,需入八苦幻境。若勘不破執念...老僧突然扯開袈裟,露出心口處碗大的空洞,便會如老衲這般,被自己的心魔啃噬殆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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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這才注意到,了塵胸腔裡跳動的不是心臟,而是一朵即將凋謝的金蓮。每說一個字,就有花瓣簌簌落下。
沒有猶豫,楚狂一步跨過門檻。刹那間天旋地轉,耳邊響起萬千冤魂的尖嘯。當他再度睜眼時,已經站在天機閣斬魂台上——正是白芷殞命那日的場景。
七根封魔釘將白芷釘在祭壇中央,每根釘子都纏繞著不同顏色的鎖鏈。她雪白的長裙被血染紅大半,卻還在對楚狂做口型:快...走...
血凰劍全力斬出,血色劍氣卻在觸及白芷前詭異地拐彎,反而斬斷了捆住她的鎖鏈。白芷的身體突然浮空,七根封魔釘自動拔出,帶出大盆鮮血。
這是幻境!楚狂怒吼著揮劍斬向四周,卻發現每一劍都讓場景更加真實。鮮血開始在地麵形成小溪,空氣中彌漫起鐵鏽味,甚至能聽見白芷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聲。
最可怕的是,他感覺到自己的修羅血脈正在被某種力量同化。皮膚上的暗紅紋路逐漸變成金色,與劍塚禁製如出一轍。
執念越深,幻境越真。了塵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你以為是在破陣?實則是在為往生鏡獻祭自己的記憶!
楚狂突然停手。他注意到白芷的傷口流出的血不是紅色,而是帶著金絲的詭異液體。那些液體落地後竟化作細小梵文,順著他的靴子往上爬。
原來如此...楚狂突然冷笑,血凰劍調轉方向,毫不猶豫刺入自己心口,既然是吃記憶的怪物——他的鮮血噴在祭壇上,竟將那些金色梵文腐蝕得滋滋作響,那就嘗嘗修羅族最痛苦的回憶!
幻境劇烈震動,白芷的幻象突然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她的身體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尊金佛,佛心處插著的正是血凰劍。
了塵的真身從佛後走出,老僧的九環錫杖已經斷成兩截:五百年了...你是第一個用自傷破陣的人。他劇烈咳嗽著,金蓮又凋落三瓣,往生鏡在塔頂...但老衲要警告你...
楚狂拔出心口的劍,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省點力氣吧老禿驢。他踏過破碎的金佛殘骸,下次布陣,記得把怨憎會那節經文補全。
血色蒼穹突然凝固。那些飛濺的血珠懸停在半空,連楚狂劍鋒上流淌的煞氣都定格成暗紅色的冰晶。所有破碎的白芷幻影如同時光倒流般聚攏,在楚狂麵前三步之距,凝成一道近乎實體的身影。
她比記憶中更加清晰——能看見睫毛上凝結的血霜,能聞到她袖間淡淡的蓮香,甚至能數清衣襟處繡著的七瓣蓮紋。當那隻半透明的手按住楚狂持劍的手腕時,傳來的寒意讓他骨髓都在顫栗。
你的手...楚狂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白芷的指尖正在消散,化作細碎的光點重新融入他的皮膚。那些光點流過之處,暴走的修羅煞氣如退潮般平息。
幻境開始扭曲變形。斬魂台坍縮成一麵巨大的鏡子,鏡中映出的不是現在的楚狂,而是當年那個跪在雨夜裡、眼睜睜看著白芷被帶走的少年。少年眼中沒有憤怒,隻有深淵般的恐懼——恐懼自己的無能,恐懼注定的失去。
看清楚了麼?白芷的虛影貼近他耳畔,呼吸帶著冰雪的氣息,你恨的不是天機閣,不是九大宗門...她的手穿透鏡麵,按在少年幻影的胸口,是這裡跳動的,軟弱的心。
一滴血從楚狂眼角滑落。那不是淚,是修羅血脈被淨化時排出的汙血。血珠墜在劍刃上,的一聲脆響後,竟綻放成一朵晶瑩剔透的淨魂蓮。蓮花中心躺著枚蓮子,表麵刻著細小的梵文——正是了塵刻意抹去的那半截佛偈。
愛彆離是苦...白芷念出蓮子上的文字,每念一字,身影就透明一分,可若不曾愛過...她的聲音開始飄忽,又何來彆離之痛?